“无一人归来复命?”谢宁华失声问道。
荣国公府为了护那杨二郎周全,倒是不遗余力!
心腹宫女低眉顺眼,声音压得极低:“回禀殿下,派出去的人至今未归,怕是已遭不测。更有人瞧见,荣国公曾在城门处现身。”
“荣妄?”谢宁华猛然抬眸,却又止不住的喃:“庆平侯夫人到底许了荣老夫人什么天大的好处?竟能让荣老夫人舍得让荣妄这根独苗以身犯险?”
她和荣妄,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是金枝玉叶的天家贵女,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六公主,母族乃朝中显赫勋爵。自幼锦衣玉食,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连骑射之术也颇有造诣。
而荣妄身为荣家独子,元初帝精心布下的暗棋、荣老夫人手中掌控的庞大势力,终将悉数归于其掌中。
放眼这偌大天下,再难觅得这般门第相当、才貌双绝的良缘佳配。
可,为什么偏偏要与她作对!
谢宁华心中的愤恨、不解如潮水般翻涌,甚至还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妒意在悄然盘旋。
前些时日,她曾悄悄出宫,远远地瞧过裴桑枝一眼。
不得不承认,比起初回侯府时的生涩、粗鄙、小家子气的模样,如今的裴桑枝已然脱胎换骨。
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俨然已是世家贵女的风范。
借着探望之名,她又特意寻了教导裴桑枝礼仪的李尚仪细问。
以严谨古板着称的李尚仪在谈及裴桑枝时,眼中流露出的是罕见的赞许。
在李尚仪口中,裴桑枝勤勉从不懈怠。卯时起身习礼,午后方歇便又研习琴艺,夜深人静时,还常见其挑灯细读账册。
天资过人却比旁人更加用功,灵秀慧心却又踏实刻苦。
若不是荣妄弃她而择裴桑枝,她本该对裴桑枝青眼有加。以她的性子,定会不惜代价地以重利相邀,笼络裴桑枝,将其纳入麾下。
不,即便横亘着荣妄这道隔阂,她依旧为裴桑枝破茧成蝶般的蜕变而暗自心折。
非是她不愿向裴桑枝递出橄榄枝,而是荣妄从一开始就划下了泾渭分明的界线,将立场昭示得斩钉截铁,绝不会为她所用。
而荣妄的立场,就是裴桑枝的立场。
这份默契,让她既羡且妒。
正因如此,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甘愿冒着与荣妄势同水火的风险,在螳螂捕蝉的棋局里,做了那只伺机而动的黄雀。
原本一切都被遮掩得天衣无缝,
谁知她那素来只会装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不知东方之既白的二表哥,却突然如醍醐灌顶般察觉了汤药的异样。
得知此事后,她劝漱玉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然而漱玉却道:既已出手,便无回头路可走。
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如今,庆平侯夫人已然求到了荣老夫人跟前,安安稳稳地将二表哥送离了上京,彻底断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只怕是要与那些对二表哥的小命虎视眈眈之人,明刀明枪地较量一番了。
麻烦要来了!
谢宁华的眉头渐渐拧成一个死结,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殿下!”一道慌乱急促的声音自殿门外传来,尾音还带着几分颤抖。
谢宁华眸光微转,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殿门方向。
侍立在她身侧的心腹宫女立即会意,低垂着头快步上前,将殿门轻轻推开。
“何事如此惊慌?”谢宁华强自压下心头波澜,面上仍作云淡风轻之态。
“回禀殿下。”报信的小太监伏跪于殿里,额角沁着细汗,气息尚未喘匀:“荣国公爷入宫面圣,顺全公公得了信儿,遣了软轿往宫门迎候,这会儿轿辇眼瞧着就到华宜殿了。”
袍袖下,谢宁华的手指蜷了又蜷。
荣妄!
荣妄行事当真是不给人留余地。
死士截杀杨二郎一事,刚过后脚荣妄就匆匆入宫觐见,这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巧合,能有什么好事!
谢宁华深吸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心腹宫女很是自然的从案桌的托盘上抓了把碎银子,笑吟吟地塞进报信小太监手中:“这是殿下给你的赏,好生收着吧。”
小太监千恩万谢,揣着银两喜滋滋的离开。
“立即派人密报恒王,就说他派遣死士灭口杨二郎之事已经败露,让他火速谋划应对之策,以解此危局。”
她的手是不干净。
然而,她只是故意让恒王“偷听”到自己与漱玉的私语,使恒王误以为杨二郎曾在满月宴那日偶然撞见恒王的贴身侍卫抬着奄奄一息的沈三姑娘,更让恒王相信,当大理寺少卿重启此案调查时,杨二郎有意出面作证。
恒王登时便慌了,恨不得立刻杀了杨二郎。
她和漱玉,一个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为皇兄分忧解难的傀儡公主,空有尊号却无实权,既无幕僚辅佐亦无开府之权;一个是被权势所迫,在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毒杀亲夫以保全幼子的可怜妇人。
荣妄便是千般疑心她,又能奈她何?
无凭无据,终究是徒劳罢了。
恒王“不惜己身”挡在她身前,所有的罪过一旦被揭露,便只能由他一肩承担。
不消多时。
恒王步履如飞,似脚下踏着风火,急匆匆地闯入了宫门。
谢宁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恒王。
神一样的对手固然可怕,却远不及猪一样的队友令人绝望。
这等紧要关头,偏要进宫寻她做甚!
是嫌知情者太少,定要让所有人都瞧见他们二人的交从过密?
这跟亲手给人递刀子捅自己有什么区别!
蠢货!
蠢货!
此时此刻,恒王真正该寻的人不是她,而应是庆平侯府的杨世子。
谢宁华竭力平复下心底的叫嚣着想一巴掌扇死恒王的心绪,指节在袖中暗暗攥得发白,面上却只能不着痕迹地咬咬牙道:“恒王兄今日怎的亲自进宫了?可曾寻个妥当的、旁人找不出话柄的由头?可曾避过耳目?”
“我原以为,恒王兄看过密报后,会先去庆平侯府与大表兄商议呢。”
虐杀沈三姑娘的是她吗?
不是!
那寻她有何用!
恒王也顾不得桌上那盏茶是否干净,一把抓起茶盏仰头饮尽,待急促的喘息稍平,便沉声道:“你派来的人传的密报含糊其辞、语焉不详,只道截杀杨二郎一事败露,其余一概未提。本王若不将事情问个明白,如何能筹谋应对之策?”
谢宁华:含糊其辞?语焉不详?
恒王是在说什么疯话!
她记得,以前无人问津的恒王虽算不得睿智过人,但也没蠢到这种地步。
怎么被庆平侯府捧了几年后,就愚蠢成这样了!
庆平侯府的水米有问题?
要她如何?
长篇大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