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庭院,蔷薇花影落在青砖地上,斑驳摇晃。依依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茶,凑到杨骏面前,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笑意,眉眼弯弯道:“三哥,你方才在门口那副冷峻模样,估计把卢大人吓得魂都快飞了!你是没瞧见,他转身时脸都白了,说话都不利索呢。”
杨骏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卢多逊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来招惹你?我告诉你,这样逃跑的人可不咋滴,你往后可得离他远些……”
依依闻言,捂着嘴偷笑,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奉承:“放心吧三哥,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没有你这般文武双全、又疼我的,我自是看不上的!”
杨骏被她夸得眉梢一挑,放下茶杯,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语气却难掩得意:“也不要这样说嘛,太过抬举你三哥了。毕竟像我这样才貌双全、心怀天下,还疼妹妹的,怕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依依便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弯了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三哥,你也太不谦虚了!我不行了,笑死我了!也就你能把自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杨骏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敢取笑你三哥了?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是是是,三哥最厉害了!”
依依止住笑,对着他拱手作揖,模仿着书院学子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杨先生文武双全,乃当世奇才,小女子佩服佩服!”
杨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庭院中的气氛愈发轻快。他望着妹妹明媚的笑脸,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感慨:这样的妹妹,谁不愿意多宠一下呢?
杨骏收住笑意:“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待会儿要去范相府里一趟,你在家陪陪周娘子还有你小侄儿……要是想去逛夜市,等我回来,我陪你去。”
依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连忙点头:“好啊好啊!那三哥你早点回来,我听说今晚的杂耍还有吞剑表演,可精彩了!”
“知道了。”
……
杨骏脚步轻快地踏入范质府中。
绕过影壁,便见庭院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一碗油光锃亮的蚕丝豆、一碟清脆爽口的酱瓜小菜,还有一壶浊酒,范质身着便服,正笑眯眯地站在桌旁等候。
“来来来,杨将军快坐!”
范质伸手虚引,语气中满是熟稔的热忱:“上好的绍兴老酒,配着这蚕丝豆,正好解乏。”
杨骏毫不客气地落座,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蚕丝豆丢进嘴里,嘎嘣作响,随即朗声笑道:“哈哈,范相今日这般兴致,摆下这小宴,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范质浅酌一口酒,目光望向南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道:“南方传来消息,南唐皇太弟李景遂自杀身亡,此前被立为太子的李弘冀被贬,而六皇子李从嘉,已被册封为吴王,授尚书令之职,参与政事,还住进了东宫,俨然成了南唐新的储君。”
“哦?竟有此事?”
杨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陷入沉思:当时他出使南唐,就是因为李弘冀从中捣鬼,才出现那等宫廷丑事,如今这般结局,倒也在意料之中。
杨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浊酒:“如此说来,南唐这是要换一种活法了?李从嘉善诗文、工书画,酷信佛教、懦弱少德,李璟立他为储,怕是想向我朝示好?”
范质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杨将军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李璟这辈子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年迈之际,丢失江北十四州之地,怕是早已心力交瘁,立李从嘉为储,怕是思虑好才做的事情。”
杨骏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锐利起来:“反正对我大周来说倒是件好事,不过,范相这么问的话,怕是心中已有谋划?”
“兵者,国之大事也!只不过,如今南唐内困交加之机,官家此前一心想要开拓天下,如今正是我朝的契机。是趁机南下,一举平定南唐?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先稳固江南、蜀地的统治,今日请你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骏沉吟片刻,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昔日,我与王朴兄及官家曾言说《平边策》,当时有云: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如今的情况,咱们直接拿下江北之地、蜀地,南方之地,取之易如反掌,反倒是北方的契丹人要多加防护!我听闻,如今北方契丹内乱不止,若是咱们消化掉江北与蜀地,则应该厉兵秣马,直接北上,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地才为上策!”
范质闻言,眉宇骤然一紧,端酒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满是意外:“这……这与既定方略相悖啊!按你的说法,不应全力拿下江南富庶之地,充实府库、积攒国力后,再挥师北上,与契丹一决雌雄,再夺回燕云十六州?”
杨骏心中暗忖:这正是后世赵匡胤的老路!当年便是执着于先平江南,等江南平定,契丹内乱早已平息,错失了收复燕云的最佳时机,终宋一朝都被北方铁骑掣肘,落得个“积贫积弱”的下场,黄花菜都凉了!
他压下心中的感慨,缓了一口气,语气沉凝地解释道:“范相,此一时彼一时,世间万物皆是在变化中流转,治国用兵岂能墨守成规?您可知道,燕云十六州之地对我朝意味着什么?那是汉唐以来的养马宝地,更是北方的天然屏障!失去燕云,我朝便无优质战马来源,骑兵始终难与契丹抗衡;而契丹手握燕云,南下可直逼中原,如入无人之境,日后必成心腹祸乱!”
范质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带着几分的疑然。杨骏的话看似句句在理,但这时候北上的话,岂不是要面临双线开战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