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我们被俘的弟兄传来消息,守大营的王仁赡早就带了一支人马,在粮道附近埋伏多日,就等着咱们上钩……他们还说,杨骏引咱们来涡口,根本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把咱们的主力调离涂山,好让王仁赡那边顺利伏击!”
何延锡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杨骏的骑兵已在不远处的河湾处停了下来,不再“溃逃”,反而转过身,列好了阵型。河湾两侧的芦苇荡里,隐约传来了战船划水的声音,还有甲胄碰撞的脆响。
“中计了……”
何延锡喃喃自语,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杨骏的算计里。所谓的“引蛇出洞”,引的不是他的追兵,而是他派去劫粮的精锐;所谓的“涡口埋伏”,也不只是为了围歼他的追兵,更是为了彻底断绝他的后路。
“将军!现在怎么办?”
身旁的张统领也慌了神,看着四周渐渐合拢的后周军,声音发颤道:“咱们要不要撤军回涂山?”
何延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此刻撤军已是奢望,涡口河道狭窄,北周水军若封锁上下游,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杨骏的方向,声音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厉:“慌什么!就算粮道伏击失败,咱们还有三千人马!今日就算拼了命,也要从涡口冲出去!传令下去,全军冲锋,先杀了杨骏再说!”
何延锡的吼声还回荡在河岸上空,河湾两侧的芦苇荡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密密麻麻的后周战船冲破芦苇的遮蔽,船帆如乌云般展开,曹彬与韩重赟立于旗舰船头,手中令旗一挥,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齐齐拉满弓弦。
“嗖嗖嗖——”
破空声尖锐刺耳,第一轮箭雨如飞蝗般掠过水面,朝着唐军阵中倾泻而下。前排的唐兵来不及反应,便被箭矢穿透甲胄,惨叫着倒地,原本整齐的追击阵型瞬间乱了阵脚,兵士们纷纷举起盾牌格挡,却挡不住密不透风的箭雨,盾牌上很快插满了箭矢,鲜血顺着盾缝不断滴落。
何延锡瞳孔骤缩,刚要下令调整阵型,前方又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轰鸣——杨骏与王审琦已率领骑兵掉转方向,不再“溃逃”,反而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唐军发起冲锋。长枪斜指天空,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骑兵阵如一道钢铁洪流,瞬间撞向唐军的前锋部队。
“砰!”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耳欲聋,长枪刺穿甲胄的脆响、兵士的哀嚎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唐军前锋本就因箭雨乱了心神,此刻被骑兵正面冲击,更是不堪一击,前排兵士纷纷被撞飞,阵型瞬间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快,列阵!列盾阵抵御!”何延锡声嘶力竭地喊道,手中佩剑直指前方,试图稳住军心。可慌乱的兵士早已没了章法,有的想往后退,有的被裹挟着往前冲,还有的被河面上的战船与岸边的骑兵夹击,彻底没了抵抗的勇气。
张统领连忙拽住身边几个慌乱的校尉,厉声喝道:“都别慌!按将军的命令,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挡住骑兵!水军去河道边,防备后周战船登岸!”
张统领嘶吼着拽住溃散的兵士,一把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铁盾扛在肩上,踩着满地狼藉的箭矢与尸体,硬生生冲到唐军阵前。
“都给我顶住!再退一步,咱们都得死在这涡口!”他声线因用力而沙哑,双手死死按在盾面上,试图将慌乱的兵士重新聚拢,拼凑出一道能抵挡骑兵的防线。
周军阵中,杨佐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面在乱军中格外显眼的铁盾,脚下猛地发力,从地面抄起一支丈余长的铁枪。他手臂肌肉紧绷,掂量着与张统领之间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后,整个人如拉满的弓弦般向前疾冲两步,手腕猛地一甩,铁枪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射向唐军阵前!
“噗嗤——”
铁枪穿透空气的锐响刚落,便是一声沉闷的穿透声。张统领刚要转头呵斥身后退缩的兵士,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冰冷的铁枪枪尖已从自己胸前贯穿,枪杆上染满的鲜血正顺着甲胄缝隙不断滴落。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双手颤抖着想要抓住枪杆,可身体的力气却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铁盾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临死前,张统领的目光仍死死瞪着周军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惊愕——他没想到,自己刚撑起的防线尚未成型,竟会被一支冷枪直接刺穿胸膛。随着他轰然倒地,原本勉强聚拢的唐军兵士彻底没了主心骨,惊呼着向后退去,刚拼凑起来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如决堤的洪水般溃散开来。
杨佐扔掉手中的枪杆,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朝着身旁的杨佑咧嘴一笑:“这唐将倒是硬气,可惜,选错了对手。”
杨佑点点头,手中马槊一挑,将冲上来的一名唐兵挑落马下,高声道:“别大意!何延锡还在后面,小心他狗急跳墙!”
而唐军阵中,何延锡看着张统领的尸体,瞳孔骤缩,胸中气血翻涌——张统领一死,军中再无将领能稳住阵型,眼下兵士溃散,周军骑兵与水军又步步紧逼,这场仗,已然没了翻盘的可能。他攥紧手中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很快被绝望取代。
甚至,唐军出现溃逃的迹象,他已没有阻拦,没有多久,杨骏与王审琦便率领人马将他围困起来,何延锡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不由得仰天大笑道:“我计策没有问题,怪只怪手下将士无拼死之心,所以才有此败!”
杨骏看着对方决绝的眼神,刚要张口,只见何延锡直接拿起手中的佩剑,鲜血飞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