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顺着郭荣的目光看向人群,指尖轻轻捻着胡须,笑着补充:“陛下说得是。往日朝堂议政,多听的是官员奏报,今日亲见百姓围着图纸盘算、对着地块议论,才知这扩城之事真正落到了他们心坎里。杨大人方才那句‘不分身份高低’,可是说到了百姓心坎上——寻常人家也能买地盖房,这才是‘以民为本’的道理。”
杨骏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话,心中更添底气,轻声道:“臣也是想着,扩城若只让世家、富商得利,百姓依旧住草棚、挤窄巷,那便失了初衷。此次售地特意放开资格,就是想让更多人能沾上新城的光。”
郭荣顺着杨骏的话点点头,目光却未离开人群散去后空出的公示区,眉头微蹙,忽然想起关键一茬,转头问道:“方才你在高台上说,商业区商铺须建两层及以上,居民区必用砖瓦建房,这规矩定得周全——既让新城区看着整齐规整,又能从根本上减少火灾隐患,是长远之计。但朕倒有个顾虑:百姓买了地要建房,砖瓦、木料这些建材的供应能跟得上吗?开封府周边的窑厂、木坊产能有限,若是大家扎堆开工,万一建材断了档,地买了却迟迟建不起房,反倒会误了外扩工程的工期,还容易惹得百姓不满。”
这番话问得细致,显然郭荣不仅关注规划大局,更把百姓建房的实际难处放在了心上。杨骏闻言,心中暗自佩服陛下的周全,随即躬身回道:“陛下顾虑的正是臣此前反复琢磨的事。臣这里已有应对之法:此次首批推出的优质地块,比如商业区临街的旺铺、居民区靠近河道的好地,主要面向有实力的商贾人家——他们家底厚、人脉广,不仅能快速缴清购地钱款,还能凭借自身资源提前联系窑厂、木坊预订建材,甚至有不少商贾自家就有经营建材的生意,开工建房绝不会受限于物料短缺。”
他顿了顿,又进一步解释:“等这批商贾把商铺、宅院建好,一来朝廷能快速回笼大笔资金,可用于后续外城基础设施建设;二来这些建好的房屋,一部分可由商贾自营,另一部分他们若想转手售卖或出租,也能给那些资金有限、暂时无力自建的百姓提供现成住处。如此一来,既不用急着让所有百姓同时扎堆建房,避开了建材供应的高峰期,也能让新城区逐步成型,朝廷与百姓各得其所,陛下担心的建材断档问题,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郭荣听完,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抬手拍了拍杨骏的肩膀:“你想得比朕还深远!这般分批推进、以大带小的法子,既稳得住资金,又解了民生难题,还能让外城建设有序推进,确实是良策。看来这售地建房的事,交予你办,朕放心。”
一旁的王朴也笑着补充:“杨大人这法子,既兼顾了朝廷财政,又体恤了百姓实情,可谓一举多得。有此谋划,外城建设定能少走许多弯路。”
杨骏听郭荣这般赞许,脸上露出浅淡笑意,躬身回道:“陛下谬赞了。臣能放开手脚推进外城之事,全赖陛下信任与支持——有陛下为臣撑腰,臣才敢大胆谋划、全力去做,这份动力,皆是陛下所予。”
郭荣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在夸赞上多做停留。他转过身,目光望向不远处人声鼎沸的老城区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今日难得微服出来,不议政务,也不谈建城。走,咱们陪着陛下,好好逛逛这东京开封府,看看市井间的繁华景象。”
王朴笑着应和,杨骏也连忙跟上。三人并肩而行,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倒像寻常百姓家的好友结伴出游。沿着外城待建区域的小路往内走,很快便融入老城区的烟火气中——街边酒肆飘出醇厚的酒香,小贩叫卖糖画、面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穿街而过的马车旁,孩童追着风车嬉笑奔跑,还有布坊前挂着的各色绸缎,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郭荣走得悠然,时而驻足看街边铁匠铺打制农具,时而与挑着菜担的农户随口闲聊,问几句收成如何、菜价贵贱。见百姓脸上皆带着安稳日子的笑意,他眼底的欣慰更浓,转头对杨骏与王朴笑道:“你看这人间烟火,才是都城该有的模样。咱们扩建外城、规整布局,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让这繁华能再盛几分,让百姓的日子能再安稳几分么?”
杨骏望着街头熙攘的人群与蒸腾的烟火气,由衷附和道:“是啊,山河璀璨,人间烂漫。如今朝堂清明,陛下又一心为民谋福祉,假以时日,大周百姓定然能安稳享受这太平盛世!”
郭荣听了这话,只是哈哈一笑,并未接话——他素来不喜过多称颂,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的街市,望向更远处的方向,随即问道:“再往前走,是不是就是樊楼了?”
杨骏连忙点头应答:“回陛下,正是。咱们此刻正站在州桥街市的中段,这州桥一带本就是开封府最热闹的地界,往前再走百余步,穿过前面那片卖香料、绸缎的铺子,就能看到樊楼了。如今的樊楼,可谓是京城第一等的酒楼,每日里宾客都挤得满满当当,名声正盛呢。”
王朴见郭荣对樊楼生出兴趣,便在一旁笑着补充细节:“陛下有所不知,这樊楼并非一开始就这般名气响亮。早些年只是州桥旁一间寻常酒楼,后来经江南来的商户出资翻修扩建,才成了如今这般规模——楼高三层,每层都有雕花窗棂、彩绘梁柱,连二楼的雅间都挂着江南织锦的帘幔,透着几分精致。更有意思的是,这地方还是骏哥儿的‘成名地’呢!当初,骏哥儿在此以文会友、斗酒诗百篇,成就文坛宗首之名,如今仍为酒后谈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