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决绝转瞬之间便被李重进心中的踌躇所替代。昨日,张永德在殿外轻声细语的叮咛,此刻犹如晨钟暮鼓,在他耳畔清晰回响:“杨骏若要挑选,便由他挑选去罢。一来,那些被挑走的,多是心怀异志、欲攀龙附凤之辈;留下的,才是我们真正的铁杆心腹。二来,陛下眼下正一心一意欲锻造一支精锐之师,此刻谁敢成为绊脚石,陛下定会第一个将他严惩不贷!”
“拦,是拦不住的。”
李重进紧咬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传我命令,神卫军上下,凡被杨骏点中之人,即刻整理行囊,不得有丝毫拖延——但要让他们把随身的甲胄、兵器全留下!”
下属闻言,不由得一愣:“啊?那他们去殿前司岂不是成了光杆?”
李重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要的,便是这般景象。”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杨骏不是口口声声要公平吗?那我便让他亲眼瞧瞧,他费尽心机挑走的那些‘精锐’,一旦离开了侍卫司的甲胄兵器,是否还能撑起他那都头的威风!”
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至殿前司,此时曹彬正领着新选拔的神卫军壮汉归营,一路英姿飒爽。然而,当他听闻竟要留下甲械之时,脸色骤变,急声道:“这简直是荒谬!哪有调动兵马却不配备甲械的道理?”
王仁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烁着不屑:“李重进这招,无非是想给我们添些不痛快。那些壮硕的汉子,多半是靠着一身华丽的铠甲撑门面。一旦离了趁手的装备,训练起来,只怕是要原形毕露,贻笑大方了。”
此时,杨骏正立于校场之上,目光悠然地注视着石守信指挥若定,练兵正酣。听闻王仁赡之言,他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从容与深意:“无碍。传令下去,给新来的兄弟们每人配备一套新锻造的明光铠,这铠甲较之侍卫司的旧甲,轻了三成有余,硬度却提升了一倍。就说这是陛下特别恩准的‘殿前司新式装备’,以示我朝对新锐之士的重视。”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曹彬身上,轻声吩咐道:“曹彬,你再往库房走一趟,精选二十柄顶尖的马槊,赠予神卫军中那些擅长重兵器的勇士。告诉他们,‘杨大人深知诸位力能扛鼎,特地备下了这些趁手的利器’。”
曹彬闻言,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似乎已猜到了几分主子的心意,低声问道:“大人之意是……”
“李重进妄图让他们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我们偏要让他们大放异彩。”
杨骏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校场上那些挥汗如雨、刻苦训练的士卒身上到:“他以为精良的甲胄与兵器乃是军队之根本,却不知人心的向背才是立军之本。这些力大无穷的壮士,在侍卫司或许只是装点门面,但到了殿前司,他们将穿上崭新的铠甲,手持锋利的马槊,成为真正的荣耀。”
“嘿嘿,到底是大人思虑深远,原本看似棘手之事,经由大人一番巧妙运作,竟峰回路转,变成了一桩大大的美事!”
……
次日!
神卫军的壮硕男儿们,身披焕然一新的明光铠,于校场上演练武艺,气势恢宏。阳光如织,洒落在铠甲的粼粼甲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那位人称“铁臂张”的勇士,手持一柄崭新的马槊,舞动间虎虎生威,较之前在侍卫司之时,更添了几分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李重进立于营栅之外,遥遥望见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心中原以为,这些失去旧甲的士兵会士气低落,萎靡不振,却不曾想,竟被杨骏以这批崭新的装备笼络得心悦诚服,士气高昂。
“将军,咱们要不要再想想别的法子?”下属小心翼翼地问。
李重进望着那片耀眼的新甲,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杨骏这是把蜂窝煤的法子用到了极致——不仅挑好煤,还特意给新煤配了好风箱。咱们……拦不住了。”
李重进的目光凝在那片熠熠生辉的新甲之上,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罢了。杨骏此人,这选兵简直是把蜂窝煤之道发挥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不仅精心挑选“上等燃煤”,更是别出心裁,为新煤配备了最为得力的风箱。我们……已然无力阻挡。”
他缓缓转身,步伐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步入营帐之际,那背影在昏黄光影下拉长,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萧瑟。帐幔轻摇,仿佛连外界的风也悄悄侵入了这份静谧,携带着殿前司远处隐约可闻的操练回响,一阵接一阵,如同战鼓,不仅敲击在侍卫司坚固的壁垒之上,更一下下震颤着他日益沉重的心房。
校场之外,阳光洒落!
杨骏目光如炬,扫视着新归入殿前司麾下的神卫左厢、右厢以及龙卫左厢、右厢的雄壮人马。他侧首望向并肩而立的曹彬,语气坚定有力:“曹将军,而今人马皆已齐备,便依照咱们在清丰时锤炼出的那套训练方法,一丝不苟地执行吧!切记,平时多流汗,战事少流血!”
一旁的王仁赡闻言,不由面露诧异之色,轻声向曹彬问道:“曹将军,大人方才那番言语,究竟是何意?我等眼下不正置身于紧张的训练之中吗?”
曹彬面容平和,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深邃,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言道:“王将军,你有所不知啊,想当年大人在清丰练兵之时,那等阵仗、那等气势,与今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相较,真真是小觑了大人的手段,犹如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啊!”
还没等到曹彬把话讲完,只见杨佐与杨佑两位统制缓缓走了出来,在着他们的身后,则是有许多王仁赡面露疑色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