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着东京开封府出发,历经五日,于三月十六日以郭荣为首的中路大军抵达怀州!
怀州地处黄河以北、太行山脉南麓,恰好位于中原腹地与北方的过渡地带,是南北交通的关键节点。怀州北依太行山,南邻黄河,控制着多条穿越太行山脉的陉道,以及黄河重要渡口。这些通道是北方势力南下中原,或中原政权北上抵御的必经之路。而且怀州向东可通滑州、汴州,向西可连陕州(、潼关,是中原地区东西交通的辅助节点。大周以东京开封府为都城,怀州的安危直接影响都城与西部、北部边境的联系。
而且怀州所在的沁水、丹水流域土壤肥沃,农业发达,加之交通便利,使其成为大周抵御北方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因此,只要控制了怀州,即可掌握南北攻防的主动权,保障中原政权的北部安全与物资流通。
夜幕低垂,怀州城内,郭荣与麾下众将围坐一堂,简单设宴。烛光摇曳,映照出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他们简短交谈,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为次日的征途蓄积力量。酒过三巡,菜肴渐稀,言语间流露出对前路的无畏与期待。
宴席将散,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杨骏刚欲随之离去,却被郭荣一个眼神轻轻留住,仿佛有未尽之言需私下相商。其余将领心领神会,逐一离去,只留下这二人,在这静谧的夜晚,继续着未尽的话题。
郭荣的举止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他缓缓开口道:“骏哥儿,等到了泽州后我想让你和李相负责大军的粮草之事,我可把大军的身家性命全权托付给你了!”
杨骏闻言,当即起身躬身,烛火在他肩头投下深浅交错的影子:“陛下放心,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臣与李相定当肝脑涂地,保大军粮草无虞。”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摊开在案上,“这是怀州府库的盘点记录,粟米八千石、草料万担,足够中军三日之用。臣已让人连夜联系泽州,令其将储粮悉数移至天井关——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既是前线,也是最好的粮囤。”
郭荣指尖划过账册上的数字,目光深邃:“天井关……刘崇若想南下,必过此关。把粮囤设在那里,既是给我军留后路,也是断他的念想。”
杨骏点头道:“臣已算过,在这里可以给泽州各地运送粮食,往返都不超过一日光景。”
郭荣忽然笑了,端起案上的残酒一饮而尽:“你倒是把后路铺得稳稳的,如今算大军的军需,还是这般精细。有你在朕身边,倒是让朕少操不少心!”
杨骏也笑了:“臣只会算这些‘小事’,冲锋陷阵的大事,还得靠陛下与诸位将军。”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只是有一事,臣需提醒陛下——据密报,辽兵已出忻州,前锋离天井关不过百里。他们若与刘崇合兵,我军粮草消耗必增,需提前备出应对之策。”
郭荣的手指轻轻扣击着案几,眼神深邃,缓缓言道:“契丹一族,历来是利字当头,见小利而忘大义。若我军初战即能旗开得胜,他们未必就有那胆子横插一脚。只要我身在泽州的消息尚未走漏半点风声,便能教那刘崇心生懈怠。而一旦刘崇首战折戟,那些契丹人,断不会为了区区北汉,轻易地将自己卷入这乱世洪流之中。”
“陛下英明。”
窗外传来巡夜士兵的甲胄声,郭荣望着案上的舆图,忽然低声道:“骏哥儿,你说……此番亲征,能成吗?”
这问句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褪去了帝王的锋芒,倒像当年在邺都与他把酒言欢的好友。杨骏心中微动,朗声道:“陛下忘了怀州城门口的百姓?他们塞给士兵的不仅是麦饼,更是人心。有这人心在,何愁不成?”
他指着账册上的数字:“粟米会吃完,绢帛会用尽,但人心用不尽。臣保证,只要将士们有一口粮、一口水,就绝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打仗——这便是臣能给陛下的底气。”
郭荣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好。泽州的粮草,我就交托给你了。明日出发,你与李相先行一步,替大军打前站。”
“臣遵旨。”
杨骏言罢,却未立即转身离去,此举引得郭荣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微微倾身,语带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莫非还有未尽之言?”
杨骏心中暗自思量,历史的轮廓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他记得史籍轻描淡写间提及,郭荣曾亲赴前线,而右军先锋樊爱能、何徽二人,未及交锋便擅自撤退,若非郭荣身先士卒,以无畏之姿穿梭箭雨之中,力挽狂澜,大败北汉之役,历史的车辙或许真要转向未知的歧途。念及此,他神色凝重,进言道:“陛下,微臣斗胆,以为樊爱能、何徽二人领右军先锋,恐生不测之变,还望陛下深思熟虑,再做定夺!”
郭荣初时一愣,旋即便漾起一抹浅笑,朗声道:“哈哈,骏哥儿,莫非你是为了今日宴席上那两位莽夫无意间冲撞了你的事而来?他俩不过是个粗枝大叶之人,一时兴起,想请你即兴赋词一首,我已然好生训诫过他们了!”
杨骏见状,心知郭荣误解了自己的来意,连忙摆手笑道:“陛下明鉴,臣是何等样人,陛下岂会不知?这等小事,臣怎会放在心上,更不至于为此劳师动众。臣此番前来,实则……”
杨骏的话语尚未落音,郭荣已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罢了,骏哥儿,兵法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我等身处怀州,距泽州不过两日脚程。以刘崇那急行军的速度,泽州之地,必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此时此刻,又怎能有临阵易帅的糊涂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