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亮了。
那是玲珑在极度危机下引动的血脉共鸣?
现在玉简爆发出的妖气,又把它生生压了下去。
这意味着什么?
玲珑那边……出事了?
那这散发着更强妖气的玉简,是什么东西?。
那黑姬留下的后手?
姜啸没有回应赵大奎,甚至没有去看那枚光芒妖异的玉简。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地上,那滩属于黑姬的血迹,
来自她被哑嫂,生生从内衬撕下的那片衣服。
布料粗糙深褐。
上面粘稠的半凝固血迹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的空间波动,正缓缓消散。
正是这一丝波动,引出了这枚妖玉简。
他的目光再缓缓移动,扫过地上散落的那几张草纸,画着“影楼”位置、“鬼脸”面具标志、以及标记着“碧落海东北七百里小孤岛”的简陋草图。
最后,停留在草纸上,那个被哑嫂在混乱挣扎中,用尽最后力气指示出来,几乎与纸色融为一体的,细小到极致的指甲划痕印记——“青妖”。
青妖。
妖族。
黑姬在标记那个岛屿的危险。
可她自己却引着妖族去那里,用玲珑为饵。
甚至不惜刻下那句充满诅咒意味的“让她离他远点。”
巨大的矛盾,撕裂着他的思维。
如果纯粹是诅咒和伤害,何必多此一举,留下对妖族危险的警告标记?
如果是为了警告,她又为何泄露玲珑的行踪?
这根本说不通。
除非……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荒谬,却如同毒刺般骤然扎入脑海的念头,猛地钻了出来。
难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泄露玲珑的行踪给妖族?
故意引妖族去那个被她标记过的、存在“青妖”的小孤岛?
然后……在那里……会发生什么?
姜啸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推测,惊得心脏骤然一缩。
识海中那刚刚喷血后,留下的剧烈震荡,再次加剧。
也就在这时,地上那枚静静躺着、散发着幽幽青芒的玉简,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简身上那些看似粗糙凌乱的古老纹路,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隐晦波动。
嗡……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直接在姜啸神魂,最疲惫处响起的意念碎片,骤然在已经被冲击得千疮百孔的识海里炸开。
这一次,不再是混杂着黑姬灵力烙印的扭曲怨念画面。
而是一种冰冷理智,甚至带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冷静的陈述。
那意念碎片如同涓流入海。
【混沌母光生来沉寂……非天倾地覆之力不可完全惊醒……预言锁死……唯身具‘青丘’名之神裔可承……妖族将倾……万灵绝续……当以神裔为薪……聚万妖之念为焰……方可点燃混沌……化劫难涅盘……】
紧接着,另一股更加微弱却同样冰冷的意念碎片,补充进来。
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血脉返祖需外力激发生死……当置‘青丘’于死地之劫数……劫数愈深……母光愈纯……妖皇道基愈坚……古妖血池方有共鸣之机……此劫……不可避……唯有引外邪入室……促其蜕变……】
轰……
姜啸的脑子,像是被九重天的神锤,狠狠砸中。
瞬间一片空白,连心脏都像被人一把攥住,忘记了跳动。
混沌母光?
非倾世大劫,不能完全惊醒?
预言所指唯有身负“青丘”名之神裔?
聚万妖念点燃混沌之火?
这些古老到令人战栗的妖族预言词汇,如同冰冷的符咒,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
更让他灵魂颤栗的是最后那句。
血脉返祖需外力激发生死,置“青丘”于死地之劫数。
劫数越深,混沌母光就越纯,妖皇道基才越稳。
甚至唯有引外邪入室。
“呃……”
姜啸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吼。
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震怖,而猛地绷紧。
心口剜血带来的剧痛,如同被再度撕裂,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引外邪入室?
谁是外邪?
妖族追兵?
被她故意引来?
她泄露玲珑的行踪?指引妖族去那个碧落海的小孤岛?
不是为了害她们?
是为了在那个被她标记了“青妖”的妖族危险存在的地方?
给她们制造一场足以触动生死的死劫?
一场被精心算计的死劫?
用来激发女儿青丘体内的混沌母光?点燃那所谓的“妖皇”命格?
为了那个狗屁预言?为了那所谓的妖族涅盘?
用玲珑和青丘的命?
去博那个渺茫的妖皇之位?
她怎么敢?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荒谬绝伦,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心悸感。
如同万年玄冰打造的绞索,死死缠住了姜啸的咽喉。
他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识海深处,大老黑那仅存的、因本体受创而虚弱不堪的意志虚影,也猛地一僵。
彻底懵了。
刚才还喊着要撕碎那个疯女人的念头,被这冰锥般扎进来的信息碎块,戳得千疮百孔。
“死……死劫?劫数?”
留下半点沟通神识之力的大老黑,诧异道。
他那粗豪的声音,又在识海中尖叫了起来。
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她泄露行踪……是为了让一群能要玲珑和丘儿命的杂碎过去?为了逼着那混沌母光在那群杂碎要命的威胁下被吓出来?她她她……”
大老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扭曲到骨髓里的逻辑。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简直是疯子。
“这疯婆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会信这种鬼话?”
他感觉自己简单粗暴的脑袋,要被这种复杂阴毒的“守护”逻辑撑爆了。
姜啸却听不进去大老黑的咆哮了。
他的视线猛地钉在被哑嫂,挣扎指示出来的草纸上那个“青妖”标记。
又猛地看向地上那枚散发着妖异光芒、似乎承载着古老妖族秘辛的玉简。
一个更恐怖的推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这玉简是黑姬的,但她一个凡女,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级别的妖族核心秘典。
甚至,能从中提取出如此隐秘的关键。
引导妖族去杀玲珑母女的计划,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吗?
这背后……是谁?
影楼?
那个面具鬼影?
那个组织?
瞬间,无数信息碎片,在他剧烈震荡的识海中强行拼接。
如同破碎的拼图,被无形的力量推动。
【黑姬风雪中沉默守候的侧脸】
【她笨拙地端来黑乎乎汤药】
【咳出血后,袖口染红却扯出僵硬笑容的那句“没事就好”】
【黑石城前跪倒尘埃求告无门的绝望】
【那个被哑嫂临死前挖出来的、刻着“玲珑”的空药瓶】
【还有最后那不顾一切撞开刺向他的黑针,用胸口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后飞溅的血花,和那句微弱的“不是我……”】
尤其是最后那个画面。
她染血的嘴唇颤动,眼神里满是痛苦挣扎,还有一丝像是急于澄清什么的急切。
“嗬……”
姜啸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压抑的低吼。
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心口的剧痛如同潮水。
伴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钝痛感,狠狠刺穿了所有的愤怒。
将那死寂般的灰烬下,潜藏的岩浆彻底引爆。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那种笨拙。
那种隐藏。
那种沉默。
那种不顾一切。
她根本不是为了泄愤,不是为了嫉妒。
她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是九死无生,是千夫所指,是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扑进了那个,名为影楼的黑暗漩涡里。
她找的不是什么血脉根源的秘密。
她是为了那个预言,为了找到能够激发混沌母光的方法,为了在那条被预言断言妖族将倾的绝路上,给青丘给玲珑,硬生生用血淋淋的方式撕开一条缝。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命,是自己被所有人唾弃,被当成最恶毒的叛徒。
包括最后,她撞向那黑针,挡在他面前。
也许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碎片画面里扭曲的执念“凭什么不是我”。
更是因为她知道,影楼的目标是活捉他。
她知道自己被利用了,那最后一句话里藏着的是“别再过去,不要信,快逃”的警告。
轰……
前所未有的剧痛,不再是生理上的撕裂,而是灵魂层面上的绞杀风暴。
之前的暴怒,像被无形的拳头,狠狠砸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冰冷刺骨的懊悔,如同汹涌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做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在她用命去填那条绝望的深渊,用最笨最惨烈的方式,去扛起那份被扭曲的责任时,他将她视如蛇蝎,恨不得生啖其肉。
在她濒死前挣扎着想要解释,想要传递最后一线清醒时,他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被她“背叛”带来的屈辱。
这比捅他一万刀还要疼,还要让他绝望。
姜啸猛地低下头,灰白的嘴唇,被咬得沁出血丝。
指甲深深地抠进冰冷的地面。
指骨瞬间被粗粝的砂石磨破,血混着泥土沾满了手掌。
他甚至不敢去看角落里,哑嫂死死攥着的那片染血的衣裳碎片,那每一滴血都在无声地控诉。
“噗……”
又是一口鲜血,却不是被重创后的淤血,而是急怒攻心、气血狂逆。
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悲怆和无尽的自我厌弃,狠狠喷在身前那滩黑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