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别看他了,走了。”
大老黑声嘶力竭。
他能感觉到姜啸体内那瞬间奔涌的霸血神力,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冲动。
“你救不活他了,刚才灌进去的生命能量只是回光返照。现在再回去带着他,就是两条命都得交代在这。”
“碧落海……”
姜啸近乎机械的声音突然在识海中响起,打断了大老黑的咆哮,“他说去碧落海……”
“碧落海碧落海……一个死人临了瞎比划的你也信?”
黑甲气疯了。
“那鬼地方在哪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他老家,咱们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吧。”
轰……
一声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恐怖十倍,仿佛整个大地都被彻底掀开的巨响,在矿洞最核心方向炸开。
这一次不再是闷响,而是毁灭的轰鸣。
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冲击环,带着焚烧一切气化一切的灭世高温和能量乱流,如同核爆的冲击波一般,顺着复杂交错的矿道,朝着暗河所在的空间疯狂席卷吞噬而来。
冲击波未至,那恐怖的高温已经点燃了空气,点燃了岩石,点燃了奔腾的河水……
整个地下暗河空间的温度,瞬间被拉高到数千度。
河水剧烈蒸发,形成白色的高温蒸汽,同时又被恐怖的高温引爆。
轰轰轰……
河水在爆炸,岩石在爆炸,空间本身都在这股极致能量的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真正的焚炉大爆炸,毁灭时刻已至。
“完了。”
大老黑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覆盖着姜啸全身的黑甲,暗金符文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如同燃烧了自己。
“老男人,走,跳河。”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强行裹挟着姜啸,像一颗燃烧着暗金焰尾的流星,朝着汹涌奔腾同样在剧烈蒸发爆炸的暗河下游,狠狠撞了过去。
“不……”
那个被姜啸救过性命、也目睹了姜啸救人的年轻矿奴,看着姜啸冲向下游的绝望背影,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随即被一道席卷而来的暗红冲击波彻底吞噬气化。
嗡……
就在姜啸被黑甲裹挟着撞入沸腾漆黑河水的瞬间,姜啸猛地回头。
那只未握鞭的手,如同撕裂空间的黑闪电隔空探出,手臂上覆盖的黑甲瞬间崩裂,露出的肌肤也因这强行突破空间限制的举动而裂开血口,目标生命金焰只剩一点星火的阿石。
“抓。”
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伴随着大老黑在识海最后气急败坏“你疯啦”的咆哮。
一股强横却柔和的吸摄力猛地自姜啸掌心爆发。
嗖……
阿石那几乎不成人形的残破躯体,连同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金焰,如同离弦之箭,被这股力量强行从无数坠落的巨石缝隙中硬吸了出来。
轰……
下一刻足以焚尽一切的暗红冲击波,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威能,终于完全吞噬了这片空间。
最后的景象是阿石那被金色力量包裹布满血污的绝望面孔。
是姜啸伸出去的鲜血淋漓手臂,是已然支离破碎拼命闪烁最后光芒的黑甲。
以及身后那瞬间被暗红高温冲击波彻底湮灭的矿奴,河岸,巨石和奔腾的河水。
噗通……
未被完全吞噬蒸发的下游河水,瞬间将三道残躯彻底淹没。
漆黑,冰冷,窒息,混乱。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碎石,如同无数只疯狂的小手,撕扯着姜啸残破的黑甲,试图将他拖入无光的河底深渊。恐怖的冲击波热浪从后方汹涌追至,让冰冷的河水都沸腾了一瞬。
剧痛,无处不在的剧痛。
骨头像是散了架,霸血神力在刚才强行摄取阿石时几近枯竭,又被焚炉爆炸的冲击狠狠蹂躏。识海深处,大老黑的意志更是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铠甲上原本璀璨的暗金符文此刻只余下稀薄黯淡的光斑,发出“滋啦滋啦”仿佛即将熄灭的电流声。
“老……老男人……”
大老黑的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动。
“我……我艹……这回真亏大发了……铠甲……要……碎了……”
他的语调虚弱,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恨铁不成钢的劲儿。
他能感觉到姜啸身体的残损和能量的枯竭,就像他自己即将陷入永恒的沉寂。
“死不了。”
姜啸在识海中回应,声音干涩低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强行催动几乎干涸的气海,源自生命本源的微弱力量艰难运转。像一条微不可查的溪流,分出一丝缓慢地流向怀中抱着的阿石残躯,以及识海中维系着大老黑最后灵性的核心。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怀里被一股微弱金光包裹着的阿石,那点星火般的生命金焰,比最深的夜还要黯淡。
他残破得几乎看不出人形,每一次水流颠簸,都似乎要将他最后一点生机彻底震散。
只有那紧紧攥在断裂手骨中的半截锈蚀钥匙。
指关节白得吓人,固执地昭示着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地点碧落海。
奔腾,无止境地顺着湍急的暗流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更漫长的时间。
后方的毁灭轰鸣,终于被汹涌的水声彻底隔绝消弭。
窒息与黑暗依旧。
就在肺叶即将被冰冷河水挤爆的极限,就在大老黑最后一点意识也要消散的边缘,前方一抹微光,不是毁灭的爆炸火光,而是一种自然的灰白色,光线越来越亮。
“噗……”
如同破水的蛟龙。
三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被汹涌咆哮的河水,狠狠冲出黑暗的隧道,重重地砸在一片铺满鹅卵石和碎沙的河滩之上,刺眼的阳光带着河水腥味的新鲜空气猛地灌入肺腑。
“咳咳咳……”
“噗……呕……”
姜啸几乎是本能地剧烈咳嗽和呕吐起来,冰冷的河水混杂着胃液和一丝血腥味。
他的身体像被一万头蛮牛踩踏过,没有一处不疼。
阳光洒在身上,暖意驱散着骨髓深处的阴寒。
安全了暂时。
砰……
一块边缘布满裂纹的黑色肩甲,从他身上滑落,砸在湿漉漉的沙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覆盖在手臂和小腿位置的鳞甲,几乎全部剥脱,露出底下惨不忍睹的皮肤。
胸口腹部等关键部位的黑甲虽然还在,但光泽全无,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那曾经流转全身的暗金符文,此刻只剩下胸口核心位置还残留着几道微弱的光痕,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风中挣扎。
“咳咳……老……老男人……”
胸口铠甲内传来大老黑气若游丝,又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
“听……听着……下次……下次你再敢像刚才那样……在……在那种绝境里还分心捞人……老子……老子就……就自爆给你看。妈的……差点……真……真的就……彻底交代了……老子的铠甲……老子的完美身躯啊……”
他声音断断续续,虚弱无比,却依旧努力表达着强烈的愤怒和劫后余生的后怕。
这次的损耗对他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
姜啸喘息着,撑起上半身,没有回答大老黑的控诉。
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怀里。
阿石一动不动,像是一具被水泡得发胀的破败玩偶。
只有鼻孔位置,还有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气息,如同游丝。
“还……没死透?”
大老黑也感应到了那点微乎其微的生命迹象,语气复杂。
“这小子……命真他妈的硬……都那样了……”
姜啸默然,小心翼翼地将几乎破碎的阿石,轻轻平放在河滩一处相对干燥的石块旁。
那点维持阿石生命的金光,源头是姜啸强行灌输的那一丝霸血神力。
此刻也微弱得随时会熄灭。
他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角,用冰冷的河水打湿,笨拙却仔细地擦拭着阿石脸上和残躯上糊着的污血和泥沙。
阿石紧闭着眼睛,嘴唇干裂焦黑,面容扭曲,凝固着爆炸瞬间的痛苦和绝望。
只有那攥紧钥匙的手骨,依旧倔强。
“碧落海……”
姜啸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名字在他记忆里毫无印象,却成了怀中这具破碎躯体唯一的执念。
“咳……碧落海……碧落海……谁知道在哪……”
大老黑在姜啸识海里虚弱地咕哝,“老男人……我们这……这又在哪?”
姜啸抬起头,看向四周。
这是一片陌生的水域。
宽阔的河面浑浊发黄,水流湍急。
两岸是连绵起伏的山丘,荒凉而原始,覆盖着灰褐色荆棘和低矮灌木。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淤泥与草木混合的气息。
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低矮的土屋轮廓,似乎是个小村庄。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得……先找个地方……给你包扎……也……也让我喘口气……”
大老黑继续念叨,声音越来越小。
“老男人……我……我可能要……要睡会儿了……这次亏本……亏大了……”
姜啸胸口那块残破黑甲核心上的最后一点暗金符文,彻底熄灭了。
大老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陷入了深度沉寂。
铠甲本身虽然还在,但那股活跃暴躁的灵性已然消隐。
它现在只是一套沉重破碎的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