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广场上坐着足足百来位长相各异的魔修,一眼望不到头,相同的是,他们都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盯着季昭五人。
季昭传音入密:“我们好像闯进魔修老巢了……”
应不染一手抱着她,握剑的手微微翻动:“那就杀出去。”
人、妖、魔三族向来不合,只是碍于修士联盟的存在,表面相安无事而已。
但真要动起手来,修士联盟也只是个摆设而已。
正好,魔修们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光头壮硕男人拍桌而起,桌上酒杯高高飞起,被他一掌拍来:“别和他们废话,杀了便是!”
应不染眼神一厉,抬剑用剑身原样拍回去,轨迹比之刚才更加凌厉,杀气十足。
酒杯正中光头魔修的眉心,“啪”地破碎开来,一块大碎片深深插入两眉正中央,鲜血顿时流下。
“直娘贼,果然是正道修士来砸场子的!”
光头魔修大喊一声,随手拔掉眉心碎片,捡起身旁长棍,飞身跃起,身影瞬间消失,下一秒就到了应不染头顶上方,举着长棍砸下。
季昭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眉心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只留下一道淡粉色伤疤,不仅感叹魔修恢复能力之强。
她不担心对方的袭击,因为凭她也能看出来那只是个元婴初期的魔修。
果然,应不染随手把残剑插进剑鞘里,以剑鞘还击,尾端正中对方左脸。
光头魔修只觉左脸传来巨大的力道,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落下时将地面砸了个稀烂。
“还等什么,一起上!”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谢怜竹见势不妙,也展开扇子做好杀出重围的准备:“唉,难得出来一趟,光打架了,生意一笔没做成。”
广场上这些魔修都是些小喽啰,解决不成问题。
问题就是还没出场的那些高阶修士啊……
谢怜竹眸色微深,望向台阶之上,大门紧闭的宫殿。
其他人也认识到这一点。
应不染道:“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四人的身影瞬间分散。
图南和应不染背道而驰,而谢怜竹和风瑾则一起杀进同一个方向。
季昭一呆,连忙对师姐说:“我我我,我呢!”
应不染说:“你把眼睛闭上。”
季昭不开心地闭上双眼,嘴上念叨:“我也可以打架呀,我现在比三师兄和小师兄还强呢!”
应不染打架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见她径直杀进人堆,留下道道模糊残影,所过之处倒下一片,尸体咽喉被割开,鲜血喷涌,是一击毙命。
再站定时,衣不染血,雪白的脸上微微红润。
剑只出鞘半寸。
季昭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虚虚睁开一只眼睛,见血流成河,不禁“哇”了一声:“师姐我想学这招!”
“回去教你。”应不染撸了把小孩软乎乎的头发,想着也是时候教她一点实用的东西了。
原先她以为实战对小孩来说还遥遥无期,哪里想得到这孩子运气逆天,修炼没几个月就冲上元婴期了。
看来只要好好训练,夺下学宫魁首简直手拿把掐。
应不染将对小师妹的期待从“活着就行”改成了“拼搏百天我要做魁首”。
魔修前仆后继,都杀红了眼。
谢怜竹大喝一声:“走!”
图南先行开路,应不染把怀里的小师妹扔给风瑾:“你们跟上,我殿后。”
风瑾点头,和谢怜竹紧紧跟在图南身后。
应不染的剑完全出鞘,她后退半步,屈膝下蹲,这次她双手握剑,左手包住不断颤抖的右手,只剩一半的剑笔直举起,剑身也在轻微抖动。
沉默的杀意弥漫。
冲在前面的魔修见状纷纷胆怯。
他们可是见识过对方无比精妙的割喉剑法。
“一个小娘们儿而已,怕个毛球!”后面的一个魔修大喊一声,“若是能拿下她,说不定魔尊大人能得魔尊大人和诸位使者的青眼呢!”
此话一出,害怕的也不害怕了,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朝应不染冲过去。
应不染眸光平静,眼中倒映出越来越近的众人。
一个魔修猖狂大笑:“假把式,看我将你做成炉鼎——”
应不染微微抿唇,适应了不断颤抖的手,左手攥紧,接着,斜向下斩出一道无比夺目的剑光。
魔修像割草一样一片片倒下。
应不染收势,闷咳两声,体内气血翻涌,和黑龙战斗时留下的伤还没有好全,气息一时不稳。
她看着眼前还站着的几个魔修,不知为何长叹:“还是不如当年了。”
当年这招一出,可是没有人能好端端站着的。
她没有管那几个人,转身跟上自己的同门。
抬脚之际,身后几人忽然捂住脖子,惊恐地看着自己咽喉喷涌而出的鲜血,到底气绝身亡。
待五人一路所向披靡接近大门口时,一个抱琴的青衣女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几位,伤了我秘魂宗的客人,难道——”
话没说完,领头的图南不耐烦地抬起手,一巴掌给她扇飞了:“别挡路。”
孙清仪倒地不起,一时爬不起来。
谢怜竹路过时送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嘟囔道:“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高手啊!”
孙清仪气得吐血,咬牙朝紧闭的宫殿大喊:“有人闹事,诸位前辈还不出手吗?”
略显尖锐的嗓音在秘魂宗上方回荡。
殿门轰然打开,从里吹出一阵阴风,伴随着桀桀怪笑,一道黑影席卷而出,所过之处,无论尸体还是活人,均变成了一具枯骨。
这很符合季昭对魔修的刻板印象。
当黑风即将接近时,她伸出食指:“去。”
一点火光在她指尖跳跃,听见指令后瞬间笔直喷射,钻进黑风之中。
黑风中响起惨叫,瞬间消失,化作点点飞灰随风而逝。
季昭得意地吹吹冒烟的指尖:“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谢怜竹十分捧场。
风瑾也笑着点头。
季昭的身体被龙血淬炼过,又把龙族秘法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放个火还是简简单单。
都怪黑风太轻敌,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殿内又传出一道声音:“几位贵客,还请留步。”
这声音声若洪钟,修为比较低的风瑾和谢怜竹只觉脑子“嗡”地一声,脚步也变得踉跄不已。
图南停下脚步,和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女人对峙。
女人一身灰扑扑的道袍,梳着简单的道士发髻,不曾戴冠,两缕发丝垂在两边脸侧,她怀中躺着一柄玉拂尘,表情不悲不喜。
总之不像魔修。
孙清仪这时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带女人身后,恭敬道:“松风居士……”
“你倒是能和我过两招。”图南拔出长刀,乌黑刀身反射不出一丝光线。
松风居士道了声“无量天尊”,表情淡淡:“贫道修为低微,自愧不如。只是今日在场的不止是贫道,还有诸位同道中人。贵客确定还要打吗?”
图南确实感觉到殿内还有数道强大的气息,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殊死一搏倒是能杀个七进七出,但现在拖家带口就不行了。
真打起来,肯定顾不上。
然而输人不输阵,图南道:“你要是害怕,可以换个人。”
刀身震动争鸣,像是在应和主人的话。
“好大的口气。”一道音调怪异阴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季昭看见凭空出现一只青白的手伸向小师兄的后脖子,指缝里不着痕迹地出现一枚纤薄刀片,朝那只手划去。
红光一闪,攻击落空。
那只手及时缩了回去。
季昭失望地撇撇嘴,早知道也做把剑出来了。
说话之人终于显露出真身,是个画着怪异妆容,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男人。
他嘴唇紫得发黑,眼底也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画着全包眼线,耳朵上挂着夸张的银色耳环,手脚和脖子上也皆佩戴银饰。
“风辰也这个打扮。南疆修士是不是都这个打扮?”季昭和小师兄嘀嘀咕咕,“怪不得话本子里的反派都是南疆人,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风瑾本来还在因为刚才那一手心脏狂跳呢,闻言嘴角一抽,眼皮狂跳,恨不得现在就开口为南疆正名。
不是,南疆人不是都这样,这样的才是少数……
风瑾张张嘴,只发出几个无声的音节,顿时泄气。
季昭拍拍小师兄,小脸严肃:“师兄不用怕,有我保护你,绝对不会让可恶的南疆人伤害你的!”
风瑾:“……”
他点点头。
对面的南疆魔修阴森森地盯着风瑾,用不流利的官话说:“这小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这时道袍魔修说:“几位不如进殿一叙?”
季昭早就对传说中的魔尊感到好奇了,见自己这边没人做声,环顾一圈后,天真快乐地说:“好呀好呀,是不是能见到魔尊呀?”
图南无语地用力揉了把小孩脑袋:“你倒是答应得快。”
季昭抱着脑袋不满地瞪了大师兄一眼,那不然怎么样嘛!早晚都要进去的。
她对局势看得很清楚,强行脱身肯定是没戏了,灰袍道人和南疆魔修起码都是合体期。
不如先摸清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五人进殿,霎时几道杀气满满的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
只是几人的脸皮都不薄,十分淡定。
季昭光明正大地打量,殿内一共六人,分开坐两边,男女都有,风格迥异。
但她发现,很多魔修脸上都有彩绘。
于是沉思,难道这是修魔道的必须要做的仪式吗?
图南说:“给找个位置坐坐。”
一旁随侍的孙清仪眼角一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不快去。”灰袍道人淡淡道。
孙清仪连忙低下头,低声应是。
片刻后,五张座椅被搬上来,放在大殿正中央。
看架势,是要三堂会审。
季昭被放到中间的座位上,晃荡着小脚,好奇地问:“魔尊呢?让他出来见我。”
一个侏儒冷哼:“出来见你?你一个黄毛丫头,见了我等不跪地求饶,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小丫头,魔尊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个穿得十分清凉的女修说,声音酥软入骨。
季昭撇撇嘴:“那咋了,我不见见怎么知道他是真魔尊还是假魔尊,万一你们骗我呢?”
“魔尊怎么可能有假!”一个彪形大汉重重拍桌。
季昭见状眼中精光一闪,故意挑拨离间:“我就不相信你们都见过魔尊!魔尊诞辰是秘魂宗主持的,他们宗主最擅长魂魄之法,说不定能以假乱真呢?”
一点逻辑都没有的强词夺理还真把一些人绕进去了。
大汉思索一阵,喃喃道:“我还真没见过魔尊……”
谢怜竹和季昭对视一眼,然后唉声叹气:“前辈有所不知啊,晚辈们此次来灰霾城,便也是接到了魔尊诞辰的消息,特来打探。没想到刚打探到点消息就遭到了秘魂宗的袭击,他们宗主将晚辈和晚辈的小师妹强行逼进城中央的那口巨坑,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啊!”
季昭接着说:“要不是我师兄师姐来得及时,我和师兄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就看谁信谁不信了。
这时最后一个魔修开口了。
“你等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季昭眼中精光一闪,开始表演:“你们有所不知,原来那口巨坑下面有一条大乘期的金龙!”
闻言,六个魔修纷纷来了兴趣。
“金龙?还是大乘期?现在龙族绝迹,怎么可能还有龙?”
季昭心想那是你们运气差,我黑的白的金的青的见了好几条呢。
“那条龙据说是天魔战争时期的大能,因伤不得已藏进巨坑当中休养伤势,不知怎么的就被秘魂宗的宗主发现了。他以我和师兄为诱饵杀死了金龙,拿了它的魂魄,就把我重伤的师兄妹二人留在巨坑自生自灭。”
谢怜竹激愤握拳:“他笃定我们逃不出去,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有师兄师姐相救!”
季昭沉重点头:“秘魂宗宗主临走前便说要以龙魂伪造什么东西,现在看来,说不准就是伪造魔尊的魂魄啊!”
师兄妹一唱一和,说得有鼻子有眼,给几人都整懵了。
彪形大汉又拍桌子:“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没有。
季昭歪嘴一笑,大声喊:“秘魂宗宗主,可敢出来与我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