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布斯走到床边，俯身问道：“兄弟。感觉怎么样？”
澳观海低头看见自己打了厚厚石膏、被悬吊固定住的右腿。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视线转向同样腿脚不便的屠夫，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屠夫兄弟……看来…看来以后我他妈也瘸了…咱们兄弟俩真是有缘啊！”
这句自嘲的玩笑话，让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里布斯脸上的平静瞬间冰裂：“观海。你的那条腿，我会让他们用百倍的代价来偿还！那些账，我会一笔一笔的算，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澳观海靠在冰冷的医疗舱床头，刺鼻的消毒水味盖不住自己伤口渗出的淡淡血腥气。
里布斯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病房里，那句“百倍代价”带着熟悉的狠厉和兄弟义气，像重锤敲在澳观海的心头。
然而，这一次，澳观海心中的热血与复仇的渴望并未随之涌起。
相反，一丝深沉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他。
自从流落芝加哥街头开始，他的世界就充满了硝烟和死亡，就一直处在生死边缘。
澳观海看着自己缠满厚厚石膏和绷带的右腿，那剧痛的源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石膏表面，一个声音却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他抬起头，视线落在里布斯脸上。
那眼神糅合了太多的东西——疲惫、后怕、洞悉，还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大哥……”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你还记得……进攻戴利家族那会儿吗？”澳观海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重温那濒死的窒息感，“那会儿，我就已经……死过一回了。戴利文森特刺穿了我的胸膛，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漏光的破口袋……”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旁边静静伫立的屠夫，“要不是能换血……我早就在那冰凉的手术台上凉透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他顿了顿，剧烈的咳嗽让他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胸口的伤仿佛又被撕裂了一次。
“这次……我本以为我应该会死了……”澳观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药味的空气，“可上帝……又让我活下来了。”
众人都愣愣的看着澳观海，不明白他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澳观海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兄弟的脸：“大哥，这些年你带我活得像个人样，这恩情我记到下辈子。还有屠夫兄弟替我架枪，福克斯替我挡刀…”
他喉咙哽了一下，“可我每次闭上眼，不是戴利家地下室的血，就是密尔沃基大街被打碎的内脏糊在我脸上…”
澳观海这么一说，也让里布斯想起了，自己在芝加哥街头，刚加入蟒蛇帮的日子。
此时，里布斯也是一脸愧疚。澳观海跟着自己，确实受了不少苦。
澳观海继续说：“大哥，这次就算了吧！别再报仇了！我这条捡回来的命…不想再看到有人为我填进坟里！”
“观海，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安心养着就行！”
里布斯拍着他肩膀回答：“索恩那老登的脑袋，和害你瘸腿这笔账，老子要亲手给他碾碎了才能咽下这口气。”
“收手吧大哥……咱们有赌场、有基金会、再加上安保公司……哪个不够兄弟们逍遥十辈子？”澳观海喉咙里滚出血腥味的哽咽，说出来那句每个人都听过的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可不想看到兄弟们连尸体都找不到……”
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单调而固执的“滴滴”声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澳观海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众人的心上。
里布斯看着澳观海苍白而疲惫的脸，看着他悬吊在空中的、裹着厚厚石膏的腿，内心深处确实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是滋味。
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一句保证安全的话，也许是安慰。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没有退路可言。
“逍遥十辈子……”里布斯的声音很轻，低得几乎像一声叹息，但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却异常清晰。
他没有再看澳观海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芝加哥这座被霓虹染亮、却掩藏着无尽黑暗与血腥的城市轮廓隐约可见。
收手？安逸？这从来就不是他里布斯的选项。当刀子已经捅到心脏边缘，后退就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更不堪的屈辱。
“兄弟，”里布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坚硬，又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沙哑，“你说得对。你这辈子为咱哥几个，两脚都踩进过鬼门关……我记着。”
里布斯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猛地转身，也没有告别，径直朝着病房门口走去，风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阿尔弗雷德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
澳观海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里布斯的想法，只能默默摇了摇头，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床边的其他身影——屠夫、福克斯，他们或许还站在那儿，或许也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
几周后，远在纽约的索恩被折腾的焦头烂额，早已无暇顾及芝加哥的事。
结交州长，剿灭瘸帮、击垮索恩。
这些事情，足以让市长杰斐逊看清里布斯的政治潜力。还不等里布斯开口，他便亲自来到了里布斯的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杰斐逊的脸上堆满了近乎刻意的热忱。
里布斯热情的招呼他坐下，还没聊几句，杰斐逊就带着歉意说道：“议长先生……我必须为之前那份仓促的市长令正式道歉。当时迫于某些不实舆论的压力……唉，我们都被信息误导了！那份市长令，绝非针对您或您造福芝加哥民众的蓝屋顶计划！这点，请您务必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