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金箔金,大喜日。
天还没亮,大街上就熙熙攘攘热闹开了。
满京都城披红挂彩,妆点红绸鲜花,老百姓们争相走上街头,敲锣打鼓地热闹,到处喜气洋洋。
天威军的将士们分调来两万人把守城池、守卫婚仪。
个个胸前戴着大红花,怀里揣着霍府的赏金,嘴咧得比月亮还高,但仍妥帖守卫,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全楠国叫得上姓名的有头有脸的权贵们,数日前就已齐聚京都城。
君下门、帝师门、冢司门,这即将主宰楠国未来的三门精英们,更是一个不落地尽数出席,以新帝候选人为首谈笑风生,等待婚仪开始。
源源不断的贺礼从四面八方涌向帝师府,已经半个月了,送贺礼的马车硬是没断过。
整个京都城陷入一种蓄势待发的狂欢预备,人们欢庆热闹的笑声直上云霄,简直要把天庭掀翻去。
眼看婚仪的吉时越来越近,云丞相府内,后母白氏、云望的妻子朱氏、云岚云恬两姐妹,还有曹国公夫人与曹姝妤,宋俏俏,亲自带着喜婆、妆娘……
几十个人忙忙碌碌一早上,为云琛梳妆打扮、穿凤袍戴凤冠,终于将云琛装扮得光彩夺目。
宋俏俏看着比云琛还兴奋,叽叽喳喳笑道:
“太美了,云琛,这不得把你家那位迷晕了!一会儿拜堂,连朝哪个方向都搞不清了!”
“哈哈哈俏俏这嘴呀!会说的!云琛,紧张不?”曹姝妤笑问。
云琛此时已盛装待发,手持金扇坐在堂中。
她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害羞地低头垂眸,一双通透澄澈的眸子里流光涌动,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样子,给这满堂女人们都看呆了,一下美到令人失语。
最后还是个久经婚仪的老喜婆笑叹句:
“乖乖,老婆子我三生有幸,今儿也是见到天仙啦!”
“那我要亲天仙一口!”云莲城小小的身子从人堆里钻出来,说着就跳起来嘬了云琛脸颊一下,惊得朱氏和云岚云恬大叫:
“别把你姑姑妆亲花了!”
“臭小子!你姑父还没亲呢!让你姑父先呀!”
“哈哈哈——”
女人们银铃般开怀大笑。
宋俏俏望了眼天色,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急切,说句“时辰快到啦!”
女人们立刻收敛笑声,手脚麻利、分工有序地下令全府列队,做好迎新郎官接亲的准备。
谁知左等右等,眼看时辰就要到了,迎亲队却一点没来的动静。
云琛心中有些忐忑。
见她神色不安,女人们纷纷安慰:
“不怕,云望丞相在那边呢,他是最妥帖的性子,一定顺利的!”
然而令女人们万万想不到,令全京都城都在等待婚仪开始的人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另一边的帝师府里——
花轿、马车、穿着金红披风的屠狼驹和吞云兽、迎亲队、护卫队、鸣锣队、烟花队……
所有人都在门口整装待发。
新郎官和他的一帮兄弟们却迟迟不见人影。
陆良和润禾都快急疯了,半天才找到最不起眼的一处中厅门口。
见大门紧闭,陆良忙问旁人霍乾念是不是在里面。
一旁仆从茫然挠头:
“不知道啊,全府都忙着婚仪呢,一个人办七八项事务,人人不在本岗,忙得晕头转向,谁有空管他呀!”
说完那仆人就匆匆去搬鞭炮了。
陆良没办法,只得拿刀撬开点门缝,见里面东倒西歪醉了一地,霍乾念正在其中,气得他使劲拍门:
“都啥时候了!还睡?!起来娶媳妇啊!!!”
按常理说,就陆良这动静,里面就是狮子醉酒也得醒了。
可无奈昨夜众人喝的酒,全是荣易特意从荣府搬来的西域烈酒。
酒性猛烈非常,后劲极大。
云望从一开始喝了两口就昏迷过去了。其他人更是没少灌。
众人耳朵听见陆良拍门,脑子半醒过来,奈何身子醒不了。
陆良没办法,只得叫人抬来撞木,强行破门。
他一边指挥撞门,一边和润禾骂骂咧咧:
“主子真是昏头了!八百年不喝一次酒!偏偏这个时候喝!”
“怎么周围连个劝和看管的人都没有?!”
“满府都为婚仪忙疯了,谁有空管他们!再说,帝师为首,丞相在旁,一群暴脾气王爷在里头,谁敢管啊!”
“服了!别说了,一、二、三——撞——”
随着一声巨响,厅门被撞开。
陆良等人连忙冲进去将霍乾念架起来。
拿醒酒汤的,拿婚袍的,端洗脸水和薄荷水的……众人乱糟糟忙成一团,却见陆良抓起霍乾念胳膊愣了一下,气得直拍大腿,骂了声娘:
“荣易!我杀——”
大婚的日子不能说或做任何不吉利的,陆良硬生生将“杀”字咽回去,顾不得什么王爷礼节,两个大耳刮子将荣易扇醒:
“这玩意儿是干啥的?!钥匙呢??!!”
荣易迷迷糊糊坐起来,想揉揉被打疼的脸,抬手却带动铁链哗哗作响。
这一动作终于让周围所有人都看清——
一双手铐正牢牢卡在荣易右腕和霍乾念左腕上。
粗壮的铁链将两个大男人牢牢相连,霍乾念连喜袍都穿不成。
霎时间,全场一片倒吸凉气,个个表情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荣易挠挠头,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上醉酒时干了些啥。
霍乾念跟着醒来,凤眸冷淡扫过全场,看到自己手腕和荣易手腕上禁忌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时,眉头突突跳了两下,但还是很快掌握场面局势,迅速命令找手铐钥匙,同时去找府上锁匠来。
谁知荣易把浑身摸遍了也没找到钥匙在哪儿,哆哆嗦嗦开口:
“我记得昨晚上,我想给你示范一下怎么用这个锁老大呢……但好像把咱俩锁上之后,我就把钥匙……扔了……不知道扔哪里了……”
霍乾念腮帮子动了动,看得出是在咬牙切齿,一口干掉醒酒汤,吐出一个字:
“找!”
周围人立刻炸锅地到处忙活翻找。
霍乾念伸手摁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他从来没被人灌过酒,也从没喝过这么烈的,感觉脑袋里满窝喜鹊在尖叫吵闹,还不太清醒。
而在听到润禾崩溃地说:“钥匙找不到啊!锁匠帮忙去抬聘礼了!聘礼二十里长!他在最后头!”的时候,霍乾念顿时什么酒意都没了。
这时,段捷、伏霖和荣江也先后醒来,飞快了解完现场情况后,每人上前给了荣易狠狠一捶。
伏霖抽出佩刀,踩住荣易手腕就准备砍,表情阴沉道:
“迎亲时辰不能耽误!先剁手再说!荣易,忍着点!哥们儿刀很利索!”
荣易吓得哇哇大叫,最后还是陆良扑上来阻止说“大婚当日不能动刀见血!”才拦住伏霖这狼人。
“那这咋办?用牙咬?”段捷说完,立马和荣江双双捧起铁链就上嘴。
二人都有种自己当了狗的错觉,也知道就凭自己这点牙齿,不可能咬断铁链,纷纷将目光投向全场除了霍乾念之外——脑子最好的云望:
“丞相大人!快想想办法啊!”
云望被众人拉扯着强行坐起身,一脸深沉地盯着霍乾念,半天不说话。
急得众人都开始跺脚了,云望才幽幽开口,重复的还是醉酒之前那句:
“爹,你先从姐夫身上下来,我没开玩笑。”
“哎呀完了!”众人这才知道云望压根没酒醒,还醉着呢!连连叹气拍大腿。
最终还是靠霍乾念发话。
他眉低目沉,看眼再不容耽搁的时辰,果断下令:
“叫府医来!”
这眼下全府全城乱糟糟、人人到处疯蹿的时候,还别说,就府医还在原位待命。
府医匆匆跑来,霍乾念开口就把所有人惊到了:
“断我掌骨!”
府医愣住,对上霍乾念不容置喙的表情,立马明白,这是要断掌骨才能脱开手铐的意思。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府医只能拿来捶子,用布包裹霍乾念手掌,尽最大努力找准关节处,将骨头敲错位。
待手铐脱开之后,府医立刻为霍乾念重新正骨包扎。
整个过程非常快,但霍乾念还是疼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
所有人都替这新郎官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
霍乾念却突然浑身大汗一出,连日来的那种忧重、烦乱、不安、隐隐要发生什么不好事情的预感,通通随之消散。
他莫名其妙有种感觉:
这就是他娶云琛之前要遭受的最后一道劫难了。
九九八七一难的最后一难,跨过它,今后前途坦荡,顺遂平安。
想到这里,霍乾念顿觉浑身轻松,所有不快一扫而空,朗声笑令:
“更衣!上马!迎亲!”
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迎亲队撒丫子狂奔,总算赶在吉时前抵达丞相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