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阴云天。
细雪化雨,染得大地湿漉漉。
在京都城百姓们啧啧惊奇的注目中,那禁闭许久的霍府,终于再次开启正门。
一道高瘦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脚步拖沓微跛,看着病恹恹的,肩背随之轻微起伏,气势沉默,颇有几分虎行似病的味道。
霍乾念在两个禁军的搀扶下才能上马车,弯膝盖的时候忍不住有些痛苦皱眉,看起来是被飞刃扎伤的旧疾一直未愈。
这让周遭围观的百姓和禁军们都唏嘘不已。
当年那样风光无限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何等火树银花意气风发,却被奸臣吴怀安诬陷迫害到这般落魄地步。
在百姓们同情的注目中,马车渐渐驶向皇宫。
半个时辰后,霍乾念乘坐马车抵达永安殿,老远就看见南璃君与百官伫立殿前,一副翘首企盼的样子。
南璃君不停调整着愧疚、心疼、寄予厚望又带点讨好的表情。
一旁,吴怀安一身囚服,已被五花大绑摁跪在百官面前,身材魁梧的刽子手从旁而立,肩上扛着银光闪闪的断头刀,已准备好随时挥下。
霍乾念不紧不慢地从马车里走出,一瘸一拐地上前,还没弯腰行礼,南璃君已假惺惺哭腔出声:
“免礼!爱卿,朕错怪你了!朕一时糊涂被奸臣蒙蔽,竟误会爱卿忠心,实在有愧!”
霍乾念没有什么表情,任由南璃君絮絮叨叨,连哭带说,将一切推到吴怀安身上,完成她虚伪的表演。
南璃君身后,文武百官听着这番事先编好的虚假说辞,个个尴尬得脚趾抠地。
好在霍乾念没什么抗拒的表情,只是在南璃君说出希望他率兵北伐之事后,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望向大殿角落颜十九的身影。
他像是对着颜十九在说,唯有一句话:
“我要云琛。”
这四个字一出,颜十九明显身形一僵,复又松开。
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云琛永远是可以控制霍乾念的诱饵。
但对颜十九来说,也是永远不可能的让步。
并不知霍乾念与颜十九之间如何隔空交锋,百官都暗暗感叹霍乾念真是个情种,南璃君也笑得愈发灿烂。
她不怕霍乾念提要求,就怕他无欲无求,那样才无可牵制。
他既然心心念念要云琛,就永远有这最大的弱点可以被拿捏。
南璃君用帕子轻拭眼泪,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最后装出心一横的架势,点头道:
“好。朕答应你,只要你北伐全胜归来,朕一定令颜十九与云琛和离,将云琛许配给你。”
百官听罢直摇头,暗叹南璃君朝令夕改毫无威信,更是行事荒唐,把他人婚姻大事当儿戏。
而南璃君假借擦拭眼泪,手帕后面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想的则是:
把云琛还给你,没问题。
但我可没说要还个什么样的!也许是不小心服药变成痴傻的云琛,也许是不小心摔断腿残废的,聋的,哑的,瞎的……
再或者,死的也行,怎么不算我言而有信呢?
南璃君一边心中搅动着这些恶毒心思,一边偷偷打量霍乾念的神色。
后者满身落魄,唯独一双凤眸一如往昔犀利生辉。
随后,在百官“恭送大将军北伐起程”的行礼声中,霍乾念掸掸衣袍,转身向外。
一旁,被拉扯向行刑台的吴怀安注意到,霍乾念转过身时,竟嘴角噙了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一扫方才病弱体虚的丧气模样,眉宇之间满是王者沉稳霸道之气。
吴怀安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想再看时,断头刀已咔嚓落下,令他人头落地,激起血溅三尺。
然而吴怀安根本顾不得这些,仍用最后一丝意志驱使身体,叫头颅在刽子手惊呼之中,骨碌碌滚下行刑台,竟追着霍乾念的方向而去。
最后一眼,恰见霍乾念的背影——
他长身迈步,泰然远去,身后是紫金飞檐的万重宫阙,身前是广阔无边的白日青天。
“放虎……归山。”
吴怀安的头颅喃喃念出这四个字,像是提前看到结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