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东东跌跌撞撞往外走,脚步踉跄,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昏,天与地都跟着耸动不止。
他行尸走肉般僵硬挪动双腿,无意识地又跑回兽园,正见知罗哼着轻快的小曲,用肉逗弄老虎,全无一丝方才的悔过神色。
罗东东终于明白刚才不过是知罗的伪装,什么“怀有身孕”,定然也是欺骗!
他彻底醒悟,这蛇蝎般的女人永生永世也不会悔改!
若继续放任她肆虐人间,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无辜惨死!
罗东东感觉“砰——”的一声,整个头像炸开了似的,不停闪过那小男孩依偎在母亲身边的乖巧模样,闪过那青色的六指断手,那妇人哭泣的样子,那丈夫悲痛欲绝的哭声……
“俺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就不是了吗……”
罗东东反复念着这句话,慢慢向知罗走去。
不知道罗东东为什么去而复返,知罗厌烦地皱了下眉头,刚想再装装可怜哭一场,却见罗东东上来抱住她。
知罗一愣,嘴边勾起一抹讥笑,心说这男人呐,到底还是心软!
然而她还没有笑完,就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罗东东搂着她脖子的手臂,怎么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等知罗惊恐发觉呼吸不上来的时候,罗东东已用那只完好的胳膊箍住她身体,另一只断臂死死勒住她脖子。
感觉到罗东东的杀意,知罗一下慌了,开始大力挣扎,力气大到将罗东东带倒在地上。
知罗的面色逐渐发红,发紫,双眼很快充血赤红。
她想要叫喊,喉咙却被箍得死死,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难听“呵”声。
她使劲捶打自己的小腹,企图用这种方式提醒罗东东“我怀着你的孩子!”让他住手。
可罗东东早已绝望到极点,整个人全都崩溃。
他脖子和手臂用力到青筋暴起,眼睛甚至比知罗的还要红。
那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在知罗身上,如最振聋发聩的嘶吼。
很快,知罗不再挣扎,睁着爆裂赤红的眼睛,慢慢停止动作。
感觉到知罗一动不动了,罗东东慢慢松开断臂,额头抵靠在知罗后颈,浑身发抖地哭起来。
这时,一道干瘪又瘦小的黑影慢慢爬过来,动作迟缓又虚弱,爬到罗东东身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裤腿。
罗东东抬头看去,是墨墨。
自从知罗杀了白色的雪貂之后,墨墨就再也不吃不喝了。
可怜的小家伙只能用这种方式自杀,却不能如愿,每天被知罗强行灌水灌粮,硬撑到了现在。
罗东东轻轻抚摸墨墨的头,两颗无助又绝望的灵魂,好像在此刻得到了共鸣。
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墨墨说,罗东东鼻音浓重,声音嘶哑:
“杀人……该偿命的……”
墨墨听懂了,费力地爬到知罗身边,嗅嗅她的脸颊,悲伤地“吱”了一声,小小的眼睛流下两行泪。
罗东东缓缓起身,为知罗整理发钗、衣裙,用手阖上她的眼睛。
她的面容狰狞,一点安详的样子都没有,让他再找不回当年东昭国那个聪慧、娴静、温柔的女军师。
罗东东茫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考虑片刻后,他硬起目光,将知罗的尸体扛起,扔进了虎园。
五六只老虎一拥而上,开始撕咬知罗的尸体。
罗东东不忍地转过头,却又控制不住地回头看去。
借着惨白的月光和血染似的红亮的烛火,他清楚地看见老虎撕开知罗的肚子,低头翻出一个已经微微成形的小家伙,仰脖吞了下去。
那细细长长的脐带挂在红通通的虎口边,随着老虎啃食撕咬的动作一颤一颤。
罗东东瞪大双眼,一瞬间浑身僵冷如坠冰窟,仿佛能清楚地听见自己五内俱崩的破碎声。
知罗……唯独没有骗这件事啊……
她真的怀孕了。
一个有着他罗东东的血脉,就像那一尸两命的妇人一样,亦是无辜的性命……
“杀人………该偿命的……”
罗东东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长久以来积压的所有痛苦、懊悔、内疚、自责……终于彻底压垮了这个连黑鳞骑兵都不怕的汉子,令他缓缓跪倒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啊——”
兽园外边,在城中跑了一个来回的荣易,恰好又一次经过高耸的院墙外,正好听见罗东东的声音。
荣易立刻停下脚步,快速翻越院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
经过一个个饲养猛兽的园子时,荣易不经露出惊奇的神色,隐约猜到这就是传闻中知罗虐杀无辜平民并毁尸灭迹的地方。
不知道罗东东为什么刚才发出那么吓人的嘶喊声,荣易有点预感不妙,加快搜寻的步伐,最终脚步停在了虎园子外。
他愣愣地看着里面疯狂争抢骨肉的虎群,地上除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隐隐能看出女式发髻,再有就是尚还温热的破碎身子,清楚地露着天威军的兵服——
和一截熟悉的断臂。
不是罗东东,还能是谁?
“东东……东东?”
荣易为眼前恐怖的景象惊呆了,骇得浑身发麻,嘴唇直哆嗦,简直不能言语。
一旁,墨墨趴在地上,不停地哀声“吱吱”,像是为眼睁睁看着罗东东跳进虎园自杀而心痛。
只一步啊!
只差一步啊!
若脚程再快一点!若没有在围墙外擦肩而过!若早早去阻止罗东东陷入知罗致命又美丽的陷阱……
是不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荣易悲痛欲绝,跪倒在地,放声痛哭许久,最终望了眼即将子时的夜色,咬咬牙,抱起墨墨,向城东破庙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