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来市场,还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是干什么啊?我还有烟摊要守呢,没闲工夫听你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方欣的脸颊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你要是没事的话,那恕我不奉陪了。”
方欣一把推开苏晨的手,转身就往市场外走。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决绝。
她没回头,也没看到苏晨脸上的错愕和失落。
“方欣,你怎么这样啊!”
苏晨赶紧追了过去,伸手想拉她,却被她猛地甩开。
苏晨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着恳求,跟方欣说道:“你不能这样的!你听我说啊,我不是故意耍你的,我是有正经事跟你说!”
方欣脚步没停,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苏晨咬了咬牙,快步追上她,挡在了她面前,苏晨的额头渗着汗珠,呼吸有些急促,看着方欣怒气冲冲的眼睛,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
“方欣,你听我说吧,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个体户,炸串摊也赚不了多少钱。但是,起码我是清楚的,贩卖私烟是违法的,你没有烟草经营的许可证啊!就拿你来说吧,算经济账更不划算了,你要卖烟一天的工作时间就得十个多小时。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得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你要是让执法人员抓住了,罚款够你喝一壶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阳光透过市场的遮阳棚,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郑重。
方欣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初秋的风带着几分萧瑟,卷着路口的尘土打在方欣脸上,她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指尖刚触到藏在帆布包里的私烟,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牢牢攥住。
苏晨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恳切,带着一种哀求说道:“方欣,我是为了你好啊,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嘛!”
方欣却不领情,她下意识地想甩开了苏晨拉住她的那只手,指尖却触到苏晨掌心因常年打理摊位磨出的薄茧,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苏晨趁热打铁,声音又拔高了些,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劝说道:“就听我的吧,跟着我来这个集贸市场干吧。你放心,依靠咱们俩闺蜜这个的情分,这都没得说,我直接给你搞一个个体户专卖的摊位,位置就在我旁边,咱俩也好有个照应。”
方欣的目光扫过路口对面熙熙攘攘的集贸市场,红色的彩钢顶棚下人头攒动,隐约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她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苏晨抢了话头。
“这里的小商小贩,不管是卖蔬菜水果的张婶,还是炸油条的李叔,还有咱们这个市场的管理经营主任老周,我跟他们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上次老周家里装修,还是我帮他联系的施工队,这点面子他肯定给。”
苏晨刚说完,停顿了一秒又说道:“一个月一二百块钱的摊位管理费,虽说不算多,但关键是合法合规啊,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苏晨伸手帮她拂去肩上的落叶,语气软了下来,还在做着方欣的思想工作。
“而且真的很合算,成本少,人流量又大,比你在这路口守着强多了。你看看你,每天风吹日晒的,才多大年纪,眼角都有细纹了。”
苏晨的话语,就像是一根银针,精准刺中方欣最在意的地方。
方欣猛地偏过头,避开苏晨的目光,却听见苏晨带着惋惜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瞧瞧你,你以前可是一个精致的漂亮女子,皮肤白得像瓷娃娃,现在被风雨摧残得都成风干腊肉了。上次我妈看见你,还跟我说以为认错人了,说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这话彻底点燃了方欣的火气,她用力甩开苏晨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掌心。
积压多日的窘迫与难堪瞬间爆发,方欣就对着苏晨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说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我的好朋友。你为我好,哼,我不需要这种‘好’。”
方欣刻意挺了挺胸,努力摆出一副从容的模样,根本没有当回事,反口揶揄:“我放心,我有的是钱,根本用不着你帮我的忙!”
苏晨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知道方欣的脾气,嘴硬心软又好面子,可眼下这情况哪里容得她逞强。
“哎呀,你别那么倔强了,听我的吧!”苏晨往前凑了两步,声音放得格外柔和。
“只要你肯点一个头,我苏晨作为你最好的朋友,看你这么落魄,绝对不会对你袖手旁观的。你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为你自己想一想是吧,你要是被城管抓了,扣货物是小事,要是再被对方狠狠罚一下,你多少天白干啊?”
提到外婆,方欣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虚荣心很快又占了上风。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看作落魄户,尤其是在被她视作闺蜜的苏晨面前。
“苏晨,你别看不起人了!”她拔高了音量,引得路过的几个行人纷纷侧目,
“你跟我说的都是什么啊!合着我现在就得靠你救济了?”方欣的脸色很差,怒意十足。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肩膀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
苏晨见状赶紧追上去,再次拉住她的胳膊,这次的力道比刚才更紧了些。
饶是方欣满脸怒气,苏晨依旧没有放弃,苦口婆心的话语顺着风飘进方欣耳朵里。
“方欣,你听我的,我真的是为你好。我已经全都帮你落实好了,营业执照我托老周提前给你办了预审,摊位就在我斜对面,光照好又靠过道,摊位费我先帮你垫了一个月的。甚至说你的供应商我都给你落实了。”
苏晨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又一次向着方欣这个虚荣心十足的女人抛出了橄榄枝。
“现在就差你对我点一个头了,我会害你吗?咱们从小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偷喝你爸藏的米酒,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你听我的就对了,不要想那么多。”
苏晨稍微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尽量不去触碰方欣的敏感神经,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很好面子,觉得做小生意丢人。但是方欣,现在真不是你爱面子的时候啊。外婆的医药费每个月都得不少钱,你卖私烟一天能挣几个?要是被抓了,那点积蓄根本不够罚的。你只要点个头,我分分秒秒帮你把事情做好,咱们俩闺蜜一起在农贸市场当个体户,互相帮衬着,攒点钱给外婆治病,不好吗?”
这些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方欣的心上。
因为,方欣最不愿意被人戳破的窘迫被苏晨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积压的委屈与愤怒瞬间冲破了理智。
她彻底破防了,对着苏晨嘶吼道:“哼,你好心?你这叫好心吗?你说的这些话,不就是觉得我穷了,觉得我不是有钱人了,你终于可以站在高处嘲笑我了是吗?是不是?”
方欣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就是看不起我了!真行啊苏晨,我算是看清你了,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说完,她猛地推开苏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人群,单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苏晨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嘴里还残留着没说完的话。
苏晨看着方欣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她还是没有追上去,只是无力地垂下手,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甸甸的。她的一片好心,终究还是浪费了。
这时,她突然想起昨天跟秦淮仁聊天时,秦淮仁说的那些话。
秦淮仁当时就劝她,方欣那个人自尊心太强,又好面子,最不允许有人质疑她“有钱”的假象,她就是个自负又虚荣的女人,劝苏晨别太较真,免得自讨没趣。
当时她还不信,觉得凭着两人如此要好的交情,方欣总会明白她的苦心,现在看来,秦淮仁说得一点都没错。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苏晨,站在秋风里,越想越委屈。
明明是真心实意想帮朋友,怎么就落得个反目成仇的下场?
她看着方欣消失的方向,眼眶慢慢红了,心里堵得难受,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是彻底没有办法了,只能任由方欣离开,自己也悻悻地转身,漫无目的地朝着秦淮仁的饲料厂走去。
秦淮仁的饲料厂在城郊,离集贸市场不算太远。
苏晨一路踢着路边的石子,脑子里全是方欣刚才愤怒的模样,越想越憋屈。
等到了饲料厂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一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秦淮仁那张熟悉的脸,委屈瞬间就绷不住了。
“怎么了这是?眼睛怎么红红的?”
秦淮仁正对着账本算账,见她这副模样,赶紧放下手里的笔迎了上去。
苏晨再也忍不住,扑进秦淮仁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秦淮仁,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就是想帮方欣,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说我看不起她,还说以后不跟我做朋友了……”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淮仁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听她倾诉,等她哭够了,才递过去一张纸巾,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方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得像头驴,等她想通了就好了。你也是好心,只是方法可能急了点,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劝也正常。”
苏晨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又一次说道:“可她都说以后不是朋友了……”
“你们女人吵架哪有说真的,等过两天她消气了,你再找她好好聊聊,说不定就和好了。”秦淮仁笑着安慰她,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喝点水顺顺气,别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