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你说的好地方是什么好地方啊?”
她把抽完的香烟的烟蒂摁在鞋底碾灭,抬眼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
苏晨却没有回答,而是手里攥着个黑色头盔,嘴角勾着神秘的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郑重。
“哦,你先别着急,跟我走吧,绝对是个好地方,对你很好的。”
苏晨把头盔递过来时,方欣注意到他指关节上还留着烫伤的疤痕,这种伤对于卖炸串的商贩很正常,毕竟高温的滚油溅到后很容易留疤痕。
方欣心里犯着嘀咕,这女人天天忙着赚钱,怎么会有时间来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但苏晨的眼神透着真诚,不像开玩笑。
方欣犹豫着把烟摊的木盒子交给了另外一个香烟贩子,扭头冲不远处墙根下乘凉的老李喊道:“李哥,帮我盯会儿摊,我跟苏晨出去一趟,半小时就回。”
老李叼着烟斗挥挥手,含糊地应了声“成”。
方欣她接过来了苏晨递上来的头盔扣在头上,塑料内衬蹭得头皮有些发痒,跨上苏晨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摩托车时,还不忘回头瞥了眼自己的烟摊,那是她在这座城市唯一的落脚点。
摩托车突突地驶出小巷,风掀起方欣的衣角,把市井的喧嚣甩在身后。
苏晨开得很稳,避开了路面上的坑洼,可方欣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她抓着苏晨腰侧的衣角,布料上还带着油烟味,那味道她太熟悉了。
“苏晨,你说的好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好地方啊?”她的声音被风搅得支离破碎。
“那么神秘,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啊?”头盔的面罩挡住了她的表情,却挡不住语气里的急切。
苏晨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很快就到了,到了以后,你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苏晨的声音里带着坚决与笃定,方欣却更摸不着头脑了。
摩托车拐进一条挂满塑料彩条的巷子,刺鼻的鱼腥气和新鲜蔬菜的清甜味混在一起扑面而来。
不到十分钟,苏晨把车停在写着“为民农贸市场”的红色招牌下,熄了火。
方欣摘下头盔,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皱了起来。
这地方她从没来过。入口处的市场大招牌印着醒目的“诚信经营,文明交易”八字大标语,地面湿漉漉的,显然刚洒过水。
穿着围裙的商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新鲜的黄瓜便宜卖”“刚出锅的馒头热乎着呢”,声音里满是烟火气。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晨,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干什么啊?”方欣的语气里已经带了点不耐烦。
“我还没来过这里呢,难道你有什么小秘密?”
方欣细细打量着周围的摊位,眼神里满是警惕。
过于敏感的方欣总是怀揣着自己有钱人的梦想,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是否有钱,就算是认识许久的苏晨也不例外。
苏晨拉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让她愣了一下。
苏晨的眼神很认真,喉结动了动:“别着急啊,你跟我进去一看就全都知道了。走吧,你跟着我进去看一看吧!”
苏晨拉着方欣往市场里面走去,穿过卖蔬菜水果的摊位,水珠从翠绿的生菜叶上滴落,溅在她的帆布鞋上。
方欣被苏晨拽着穿过拥挤的人流,耳边是讨价还价的喧闹声。
一个大妈正拿着番茄在秤上反复掂量,嘴里念叨着“你这秤准不准啊”;卖鱼的摊主抡起木槌砸向鱼头,“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方欣那心里的火气渐渐冒了上来,正要发作,苏晨忽然停在了一个挂着“老王家白条鸡”招牌的摊位前。
摊位后的铁架上挂着十几只褪了毛的白条鸡,油光锃亮的鸡皮泛着新鲜的粉色,摊主正拿着刀麻利地分割鸡肉,刀锋划过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看到了吧,方欣啊,这种地方有不少摊位和商贩的。”
苏晨指着摊位,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大声说:“就前面这个卖白条鸡的摊位,就很能赚钱,一天能卖三四十只分割鸡出去呢!”
方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不解。
苏晨却没察觉,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个卖鸡肉的个体户我认识的,姓王,跟我住一个胡同。他每周末都赶个大早去城郊的养殖场采购几百只回来,先圈养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面。”
然后,苏晨又指着摊位角落的鸡笼,继续说道:“他要做的就是从农民的手里买活鸡回来圈养,公鸡母鸡一交配,还能省点鸡蛋出来,老母鸡再孵蛋,这不,又省钱了,光卖鸡的钱就不少呢!”
“而且,人家一买就是上百只,购买的量足够大了,就能跟养殖场杀下来不少价格呢!”
苏晨说得眉飞色舞,伸手比画着,又说道:“上次我去他院里帮忙搬鸡笼,他跟我说,养殖场给散客是八块五一斤,给他们这种大客户就是七块二,这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怎么样,不错吧!”
方欣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鸡腥味让她有些不适。
她盯着苏晨,忽然开口说道:“苏晨,你跟我说这个,那是因为,你改行了吗?不再去卖你的炸串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警惕,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苏晨的炸串摊就在她烟摊斜对面,要是他改行了,以后谁还会在收摊时帮她搬烟柜?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方欣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的警惕性从来都这么强,苏晨心里叹了口气,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方欣,别打断我啊,你先听我好好说一说,可以吗?”
苏晨带着方欣往摊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说啊,就这个卖鸡肉的连自己宰杀都不用。只要把活鸡交给屠宰的那个个体户那里,连杀鸡带褪毛一只鸡五毛钱,不贵吧!”
“到时候,就是白条条的光鸡了,然后拉到摊位上卖鸡肉,就这么简单!”
苏晨又手指着摊主手里的刀,对方欣说道:“我跟你说啊,这种鸡都是活鸡现杀的,很新鲜,而且人家专干分割鸡肉的。所以呢,就算不买整只鸡,买鸡腿、鸡翅、鸡头都是可以的。你看那边,那个大姐就买了两只鸡腿,说是给孩子炖汤。”
方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拿着塑料袋接摊主递过来的鸡腿。
可是,她心里的疑惑丝毫没减,反而更烦躁了,她只想知道苏晨到底要干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意经跟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人家的生意就很好啊!”
苏晨还在兴致勃勃地说道:“等他把鸡卖得差不多了,就再去收购,基本上是一周一次。我跟你说啊,一天下来,利润有大几十块吧!虽然不算多,但稳当啊,而且是正经生意。”
当苏晨说到“正经生意”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紧紧盯着方欣。
可是,方欣根本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积压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苏晨,你什么意思啊!”方欣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周围几个商贩都看了过来。
显然,方欣已经知晓了苏晨的意图,这是要她放下来有钱人的虚荣尊严,而踏踏实实地从个体商贩干起来,不再做有钱人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