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泰盯着那些箱子,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一拍大腿,膝盖撞到旁边的铁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可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哎,秦淮仁啊,你这方案……哎呀,你能不能给我想个别的办法啊!”
他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佝偻的轮廓,再看他的脸颊已经是憔悴不堪了,饶是如此,还在为自己的海产担心。
“我真的不想亏本,你看到底怎么办才好啊?你们总不能看着我的这最后的家当全都烂了吧!”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跪在了秦淮仁他们三个人的跟前“算我求你们了,再给我想个好点的办法啊,起码保住本钱吧!”
秦淮仁抱着胳膊坐在塑料椅上,目光扫过那些被掀开的海鲜桶,那些已经破败的海鲜很是惨!
海虾肚皮泛着灰黑,梭子蟹的螯钳软塌塌地垂着,不少海鲜的身上甚至长出了霉斑。他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对着吕泰说:“呵呵,现在你都看到了吧?先别说大酒店的采购老板了,就连个体户的眼睛都雪亮的!你说,你这么差的海产,你能蒙得了谁?”
秦淮仁站起身子走到了一个海鲜桶旁边,拿起来了一条一条粘手的皇带鱼,指尖捏着鱼身子吕泰眼前晃了晃,说道:“你看他们检查你的海产,哪个不仔细?翻过来倒过去地看,闻味道、捏硬度,比挑媳妇还较真!再说了,你这坏了的海产也太多了吧?这一仓库,能看的也就三成撑死了!”
秦淮仁把发臭的皇带鱼扔了回去,说道:“我跟你说吧,以次充好这是行不通的。”
苏晨也跟着劝慰吕泰说:“是啊,吕泰,你啊,就听秦淮仁的吧!他刚才给你安排的方案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指了指墙角那堆已经开始流水的箱子。
“你看这箱梭子蟹,早上还能看,现在都开始发黏了,再放一晚,估计连苍蝇都不爱叮。如果,你还要犹豫,只能说越来越多的海产烂掉,到时候耗子嫌你这东西臭。”
苏晨叹了口气,拿起一只还算完整的海虾。
“所以,你就忍痛吧,咱们挑拣一下你的这些海产好了!按他说的,该扔的就扔,勉强能用的当饲料让秦淮仁收了,还算好的能卖就卖了。确实,这样一来的话,你亏损掉大半的本钱,换了谁也很心疼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一百多万,怕是得亏掉八十万。”
秦淮仁又走到了吕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下,我们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帮你了。”
张志军一直默默地抽烟,突然开口输掉:“是的啊,吕老板啊,你就听我们的吧,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知道,你只能回本个十几万了,但你不能再犹豫了。”
吕泰盯着他们几个人好长时间,自己一直没有开口,最后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说道:“那……秦淮仁啊,你说说,你具体要怎么办啊?”
秦淮仁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接口道:“我的办法,那就是我们几个再带上我的饲料厂的工人加个班,连夜把你的这些坏掉的海产给剔除掉!到时候,确实不能要的,我们就扔了吧,变质不厉害的,给我收了吧!”
吕泰没有明白秦淮仁的意思,问道:“你刚才说收什么来着。”
“我说了,让我收购那些变质还不算厉害的海产。把他们收购了以后,我就把这些残次的海产混合到秸秆和玉米粒里面,发酵之后做宠物粮。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但总比扔了强,我给你算一块五一斤,怎么样?”
说完,秦淮仁双手一摊,发出了最后的话:“这就是我给你的办法了,货物是你的,要不要尝试,你说了算!”
吕泰听完,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铁架滑了下去。
他双手抱着头,指缝里漏出呜咽声:“不行,这样下去,我就完蛋了,全完蛋了。我一百多万的货物啊,最后我买了个什么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秦淮仁的裤腿:“对了,你们是本地人,真的就没有收购不良海产品的个人或者企业吗?那种做鱼粉的、做罐头的,他们不在乎新鲜度的!起码,让我保住个本钱吧!哪怕回来五十万,我也认了!”
秦淮仁皱眉,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说道:“那就这样吧,我还是免费给你出车,今晚,我叫我的工人过来连夜把你的海产分拣出来。能卖的货物,我再让工人给你装上,明天,我们再去找对海产品质量要求不高的人去给你,碰碰运气吧!”
秦淮仁看向苏晨:“苏晨,我记得你好像认识个什么专门回收要过期或者有点变质食材的老板,叫刘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你看,这样的话,能不能帮一帮忙啊!”
苏晨立刻点头,她说道:“对,还真有一个人,我跟他比较熟!他叫刘建国,他其实就是个小企业的老板,是一个开食品加工厂的小老板。他的产品里面有大量添加剂和香精,所以,对材料不是那么挑剔。别看他的食品厂规模小,就三间厂房,但专门做那种鱼丸、鱼豆腐,用的都是这种不太新鲜的海产,高温杀菌之后也吃不出差别,要是他能收,价格估计能比个体户高一点,毕竟他要的量大。”
吕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排,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仓库里的腥臭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他身上的汗味,让人有些窒息。
这个现实的葛朗台,完全没有想到,也无法接受,他只能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在原地坐着,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曾几何时他是那么的狂妄,上天眷顾他,让他豪横地赚了一笔,成了九十年代第一批百万富翁。
现在,又因为他的贪财势力,才导致自己一败涂地。
过了好一会儿,吕泰才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动作迟缓得像是个老人。他抖了抖身子,仿佛要把满身的绝望都抖掉似的,声音里带着认命的疲惫:“也只好这么办了。”
既然吕泰同意了,秦淮仁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他拽了一把旁边的张志军:“走,志军,跟我去宿舍叫人!”
两人快步走出仓库,习习的晚风,总算驱散了些仓库里的腥气。
秦淮仁的工人宿舍,离仓库也就五分钟路程,况且现在才晚上八点,工人们还没有休息。
刚推开宿舍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打牌的吆喝声。三个工人正围着桌子打升级,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泡面桶。秦淮仁对着正在休息还有打牌的工人们招呼了一嗓子:“哥几个,先别玩呢!”
牌桌上的人都抬起头,四胖立刻笑着站起身,对着秦淮仁开始了揶揄:“哎呀,淮仁,啥事儿啊?这把我正要赢呢!”
秦淮仁往他们桌上扔了盒香烟,开始说:“大家伙辛苦一下,今天加个班,帮个忙,算四十块钱加班费行不行?再加一顿宵夜,啤酒管够!”
四胖眼睛一亮,立刻把牌扔在桌上:“有加班费就行,你说吧,啥活啊?只要不是去捞海里的石头,啥都能干!”
张志军把话接了过来,靠在门框上解释道:“没什么,今天这活倒是不重,你们啊,跟着去把吕老板的海产搬出来,然后,大家分拣一下好货和次货。”
他比画着:“好的呢和次的呢,分开装好就行了,就是这么个活。就是得熬夜,估计得干到后半夜,不过活儿不费力气,主要是费眼。”
同一桌打牌的六对也站起身子,挠了挠头:“分拣海产啊?行,没问题!我老家就是秦皇岛的,跟大海接触多了。不是我吹牛啊,就我这眼睛,闭着都能摸出哪只虾是活的。喂,兄弟们啊,都起来干过了,走了,挣钱去!”
秦淮仁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心里盘算着:等工人到齐,先把仓库的塑料布铺好,再把所有海产都倒出来分拣,争取天亮前把能卖的都运走。他回头望了眼仓库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吕泰还站在门口,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是被生活压弯了腰。
说真的,秦淮仁还真不想帮助吕泰,谁让他这么吝啬,完全不把秦淮仁他们当回事了。
要不是看在苏晨的面子上,秦淮仁压根不会上手帮忙,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
秦淮仁倒是也不会说什么的,只是,吕泰这个人,他是彻底被秦淮仁给看扁了。
厌恶吕泰归厌恶,但是,分拣海产的活还是要干的。
趁着月色,几十个人把海产搬到了院落里面,开始了分拣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