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仙刚踏出墨锭崖的墨石路,脚底的“沙沙”墨响就换了调子——风里的清和气裹着股脆生生的“簌簌”声,像旧纸翻页时蹭过砚台。眼前的文房坪没了崖壁的沉劲,却铺着层泛着米白的纸纹石路,石纹里嵌着细碎的纸纤维,踩上去软中带韧,稍重些就会震出几星莹白的纸屑,屑尖沾着的湿寒比墨锭崖更稠,缠得石路都发黏,连空气里都飘着混了砚灰的滞气,吸进肺里像吞了半口未研开的墨渣。
路畔的土坡上嵌着十几方半埋的砚形石坑,坑里积着暗青的滞气,气里浮着碎砚渣、断笔毛、残纸角——正是墨屑虫说的“四物残屑”。最深处的坑底还凝着层薄冰,冰里冻着只翅膀泛着纸光的小蝶,蝶身抖了抖,竟从冰里钻了出来:它翅纹像极了宣纸的帘纹,翅尖沾着点砚灰,声音细得像纸丝飘动:“你是带墨气来的?”
“我是吴仙,来寻‘文’字灵。”吴仙停住脚,袖袋里的研盘轻轻“研”了声。
纸蝶灵往坪中央飞,翅尖的砚灰划出道白痕:“‘文’字灵在文石碑里!三百年前阿奶研墨时,它总在碑上绕,把四物的气脉缠成线,连崖顶的墨露都能引到坪里润纸——后来没人护文房,滞气裹着残屑往碑上堆,先结了薄茧,再冻了灵息,最后连碑上的‘文’字都只剩‘点’和‘横’,‘撇’‘捺’全被茧裹住啦!”
吴仙顺着纸蝶灵的方向走,没几步就见着块丈高的文石碑:碑身是老竹纸色,表面裹着层厚如茧壳的滞气,气里嵌着密密麻麻的残屑——碎纸角在气里飘,断笔毛粘在茧上,砚渣沉在茧底,连墨锭的碎痂都混在其中,把碑身压得发暗。碑面的“文”字果然残缺,“点”画里缩着缕极淡的莹白气,像快灭的烛火,稍动一下,茧里的湿寒就往气里钻,把光压得更暗。
“我试过用翅尖扫茧,可残屑粘在茧上,扫掉一片又粘一片。”纸蝶灵停在碑角,声音带着慌,“‘文’字灵是主心骨,单靠墨气破不了茧,得把砚、印、纸、笔、墨的灵息聚在碑的五方,引着气脉缠成绳,才能把茧扯碎!”
吴仙摸出袖袋里的布包,先打开装着砚台残片的布包——残片刚触到碑左侧的砚形石坑,就“嗡”地泛出暗青气,坑里的滞气突然动了,碎砚渣跟着气往碑上飘,落在茧的“左方”,竟在茧上印出个砚纹印子。
“是砚位!”纸蝶灵急着喊,“右方是印位,前方是纸位,后方是笔位,上方是墨位!”
吴仙紧接着行动:1. 取出行印的铜屑撒在碑右方,铜屑落地即泛出乌金气,气裹着残屑里的印泥渣,在茧上印了个方印痕;2. 抖落纸毛絮在碑前方,絮丝飘起时染成米白,纸纹石路的纤维跟着往上缠,在茧上织出纸纹痕;3. 掏出笔毛絮放在碑后方,松褐气顺着絮丝漫开,断笔毛从茧里飘出来,粘在气上凝出笔痕;4. 最后捏起墨渣粉撒向碑上方,墨黑气裹着研盘的厚重劲往下沉,墨锭碎痂从茧里滚出,在气里融成墨痕。
五方灵息刚落,文石碑的“文”字突然颤了颤——左方砚气、右方印气、前方纸气、后方笔气、上方墨气,竟顺着碑身往中间缠,织成条五色交织的气绳。可刚碰到滞气茧,茧里的残屑突然动了,碎纸角缠上气绳,断笔毛勾住气纹,把绳扯得发松。
“用念归幡!”纸蝶灵急得翅尖发抖,“幡上有十六色星纹,能把气绳缠紧!”
吴仙握紧念归幡往碑前靠,幡尖的星纹突然亮了——金、青、灰等十六色光顺着气绳绕,把松动的绳缠得紧实,光刚碰到滞气茧,就“滋”地响,茧里的湿寒开始化,残屑跟着往下掉。
“研——”袖袋里的研盘突然轻响,厚重劲顺着吴仙的手往幡上爬,十六色光里掺进墨黑气,气绳猛地往茧上撞——“咔嚓”一声,滞气茧裂开道缝,缝里的“文”字气突然亮了,莹白光照着残屑往下落,把茧壳撑得更开。
“文——”
一声清和的响突然从碑里传出来,比研墨声柔,比翻纸声匀。滞气茧“簌簌”碎了,残屑往坪里飘,竟在地上织成张完整的文房图——砚在左,印在右,纸在前,笔在后,墨在上。文石碑上的“文”字补全了“撇”“捺”,莹白的“文”字灵从碑里飘出来,影身裹着五色气绳,往吴仙面前飘。
“你带齐了四物灵息。”“文”字灵的声音像旧卷读声,“文房气脉僵了三百年,光醒我不够——前面是‘章’字崖,崖里的‘章’字灵是气脉的筋,被滞气冻在章纹石里,连四物灵息都近不了身,得用文石碑的‘文’气裹着五灵息,才能融开冻气。”
纸蝶灵往“文”字灵身边飞,翅尖沾了点莹白光:“我陪你去!章字崖的冰比砚坑还冷,我能帮你扫冰屑!”
吴仙把研盘和墨渣粉按在文石碑前,碑上的“文”字突然飘出缕莹白气,缠在他的念归幡上——星纹里多了层清和的光,比之前更亮。他妥帖收好布包,握紧幡杆往坪外走,脚底的纸纹石路“簌簌”响,像在跟着念归幡的光晃。
回头望时,文石碑的莹白光顺着纸纹石路往墨锭崖淌,和墨锭的厚重气缠在一处,织成条青白相间的气带。纸蝶灵停在他肩头,翅尖的砚灰蹭了蹭他的衣领:“快些走呀……‘章’字灵冻了好久,等着五灵息暖它呢……”
念归幡的星纹往章字崖方向亮得更急,风里的文房气越来越清,像有无数旧纸在翻,无数砚台在研,等着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得更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