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隙裂痕
界心玉佩的嗡鸣穿透了晨雾。
肖飞正坐在人界青溪镇外的老槐树下，看阿尘蹲在溪边跟锦鲤说话。少年的指尖点着水面，涟漪里浮出几尾半透明的影子，那是被他听懂的鱼语凝结的形状——昨夜上游漂来的桃花瓣，此刻正卡在下游的石缝里。阿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说锦鲤们托他帮忙把花瓣捞出来，好让春天的味道能流得远些。
就在这时，肖飞胸口的玉佩突然震颤起来。不是寻常的温热，而是带着某种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根无形的针在反复穿刺玉质的表面。他猛地抬手按住玉佩，冰凉的触感下，内里仿佛有团活物在挣扎，光芒透过指缝渗出来，在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濒死的萤火。
“怎么了？”阿尘回头时，指尖的涟漪还没散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认识这枚玉佩，肖飞说过，这是仙界赠予的界心，能在五界生变时发出警示。上次灵界镜面湖的异动，玉佩也亮过，却从未这样急促。
肖飞已站起身，指尖抚过玉佩表面的纹路。那些原本温润的云纹此刻像活了过来，扭曲着指向西北方。“出事了，”他沉声道，“灵气紊乱，位置在人界与妖界的交界。”
阿尘立刻蹦起来，溪边的锦鲤被他带起的风惊得沉入水底。“是上次去过的黑风谷吗？”他记得那地方，谷里的风永远是黑的，吹在脸上像细沙，据说谷底有块界碑，是两界天然的分隔线。
“比黑风谷更靠北，”肖飞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山峦，玉佩的震颤越来越急，“是断云谷。”
断云谷，名字里带着几分决绝。那地方他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说是上古时期两界碰撞形成的裂谷，谷中常年飘着不散的灰雾，连阳光都穿不透。据说谷底有株“两生花”，一半开在人界的土壤里，一半扎在妖界的岩层中，千百年来维系着那里的灵气平衡。
“快走！”肖飞拉住阿尘的手腕，灵力在掌心流转。少年只觉脚下一轻，周围的景物已开始倒退，晨雾被撕开一道口子，风声在耳边呼啸。阿尘紧紧攥着肖飞的衣角，另一只手按住腰间的木牌——那是妖界族长送的信物，据说能在妖界地界里让草木为他指路。
界心玉佩的光芒越来越亮，刺痛感也愈发清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悲鸣。肖飞能感觉到，那股紊乱的灵气正从断云谷向四周扩散，人界的草木气息里混进了妖界特有的腥甜，而妖界的蛮荒之力中，竟掺了几分人界的烟火气。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气在碰撞、撕裂，像两条被强行拧在一起的绳子，迟早要崩断。
半个时辰后，断云谷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远远望去，谷口的灰雾比记载中更浓，像是被人泼了墨，翻滚着向上涌。原本该是青灰色的山壁，此刻竟泛着诡异的紫色，那是妖界灵气过于浓郁的迹象。而谷口外的人界林地，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树皮上爬满了灰白色的纹路，像是被抽走了生机。
“好强的紊乱……”阿尘忍不住后退一步，他能听到风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尖叫，那是被灵气冲击的草木精怪在哀嚎。
肖飞刚要踏入谷口，却猛地顿住脚步。
前方的灰雾里，隐约有光芒闪动。不是紊乱的灵气，而是带着秩序感的光晕——一道是金色的，纯净而威严，是仙界的仙力；一道是暗红色的，沉凝如墨，带着魔界特有的威压；还有一道是碧绿色的，温润而鲜活，分明是妖界的灵力。
他带着阿尘放缓脚步，穿过翻滚的灰雾，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断云谷的谷底比想象中更宽阔，中央果然立着块丈高的界碑，碑身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不断涌出混杂的灵气，像沸腾的水。而界碑周围，已经站了几个人。
左侧站着位白衣仙人，鹤发童颜，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正是上次在瑶池见过的南极仙翁。老仙人正皱着眉，抬手对着界碑的缝隙，金色的仙力化作丝线，试图缝合裂缝，却被里面涌出的紊乱灵气一次次冲散。
右侧的阴影里，站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周身没有明显的气息，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正是魔界的使者。肖飞认出他，上次递信的就是这个人，据说在魔界地位不低，擅长控场。
而界碑正前方，站着位身形高大的老者，穿着兽皮长袍，头发里插着几根羽毛，脸上画着古朴的纹路。他周身的碧绿色灵力最是活跃，正试图用藤蔓缠绕界碑，却被裂缝中冲出的气浪掀得连连后退。肖飞认得他，是妖界的熊罴族长，上次生灵节上，就是他亲手送上了轮回树模型。
“肖飞小友，你可算来了。”南极仙翁最先发现他们，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这裂缝比预想中更麻烦。”
熊罴族长转过身，粗哑的嗓音带着焦虑：“肖飞，你看这界碑，昨夜突然就裂了，两界的灵气全乱了套。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断云谷周围百里的生灵都要遭殃。”
黑袍使者也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落在肖飞身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阿尘躲在肖飞身后，悄悄打量着这几位传说中的人物。仙界的仙人果然像画上的一样，自带圣光；魔界的使者看着好吓人，周围的空气都冷飕飕的；妖界的族长……他偷偷瞄了眼熊罴族长腰间的兽牙项链，想起上次在妖界见过的熊妖，觉得亲切了些。
“这裂缝是怎么来的？”肖飞走到界碑前，伸手触摸裂缝边缘。指尖传来剧烈的震颤，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气在里面冲撞，像是要把界碑彻底撕碎。他能感觉到，界碑内部的平衡机制已经被破坏了，就像一个齿轮错位的钟表，越转越乱。
南极仙翁叹了口气：“老仙我昨夜观天象，见断云谷上空星轨错乱，便知不妙。赶来时，这裂缝已经有半尺宽了。初步探查，是地底的灵脉出了问题——人界与妖界的灵脉在这里交汇，不知为何突然失衡，才撑裂了界碑。”
“灵脉失衡？”肖飞皱眉。灵脉是五界的根基，就像人体内的血管，通常极为稳定，除非有外力强行干扰。
“不是人为，”黑袍使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我查过周围的魔气残留，没有外力干预的痕迹。更像是……自然老化。”
“自然老化？”熊罴族长瞪圆了眼睛，“这界碑是上古时期立下的，撑了几万年都没事，怎么会突然老化？”
“世间万物，皆有寿数。”黑袍使者的声音没有起伏，“界碑再坚固，也经不住两界灵气千万年的冲刷。最近五界灵气本就因轮回树修复而处于调整期，灵脉波动比往常更剧烈，界碑大概是撑不住了。”
肖飞沉默着，指尖的界碑冰凉。他能感觉到，界碑内部的纹路正在一点点断裂，那些原本维系平衡的符文，就像干涸的河床，失去了流动的活力。
“那现在怎么办？”阿尘忍不住问道，他看到裂缝中涌出的灵气越来越狂躁，周围的地面已经开始崩裂，“用仙力或者妖力强行补上不行吗？”
“不行。”南极仙翁摇头，“这裂缝的根源是灵脉失衡，不是表面的破损。仙力属阳，妖力属阴，强行注入只会让失衡更严重。刚才老夫试过，仙力刚进去就被妖界的阴煞之气冲散了，还差点加剧裂缝扩大。”
“魔界的力量更不行，”黑袍使者补充道，“魔气霸道，只会撕裂灵脉。”
熊罴族长急得直跺脚，碧绿色的灵力在他掌心翻涌：“我的藤蔓能暂时稳住裂缝，可撑不了多久。灵脉一直在震，就像要爆炸一样！”
肖飞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将灵力探入界碑的裂缝中。瞬间，两股狂暴的力量涌了进来——一股是人界的灵气，温和却带着韧性，像潺潺的溪流；一股是妖界的灵气，狂野而炽热，像奔腾的岩浆。此刻，这两股力量在界碑内部疯狂冲撞，彼此吞噬，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和谐。
他顺着灵气的流向深入，很快就触碰到了地底的灵脉。那是两条巨大的能量流，一条呈淡黄色，是人界的灵脉；一条呈深绿色，是妖界的灵脉。它们本应在界碑下方交汇，形成一个循环，就像太极图的阴阳鱼。可现在，两条灵脉像是被激怒的蛇，彼此缠绕、撕咬，交汇点已经扭曲成了一个死结。
“问题在灵脉的交汇点，”肖飞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它们缠在一起了，需要分开，重新引导循环。”
“谈何容易！”南极仙翁苦笑，“灵脉之力狂暴无比，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反噬。而且，必须同时安抚两条灵脉，单独处理任何一条都没用。”
“我们试过合力，”熊罴族长粗声道，“仙翁用仙力稳住人界灵脉，我用妖力安抚妖界灵脉，可这该死的魔气……”他瞥了眼黑袍使者，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黑袍使者似乎没在意他的态度，平静地说：“我的魔气会干扰灵脉，无法参与安抚。刚才我试过用结界困住紊乱的灵气，效果甚微。”
五界之中，仙、人、妖三界的灵气相对温和，彼此有共通之处；魔界与灵界的力量则更为特殊，魔气霸道，灵界之力虚无，都不适合直接介入灵脉安抚。
肖飞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界心玉佩上。玉佩的震颤已经平缓了些，似乎在回应他的思考。他忽然想起灵界镜面湖的启示——平衡并非一劳永逸，需要时刻关注细微的变化。此刻的断云谷，不就是最需要细微调整的时刻吗？
“或许，我们可以分工合作。”肖飞开口道，“仙翁的仙力纯净，适合引导人界灵脉；族长的妖力温润，能安抚妖界灵脉；至于魔气……”他看向黑袍使者，“虽然不能直接介入，但可以用来加固结界，防止灵气外泄，给我们争取时间。”
南极仙翁眼睛一亮：“这主意可行！老夫的仙力擅长梳理，熊罴族长的妖力擅长滋养，正好互补。”
熊罴族长也点头：“只要能稳住灵脉，怎么配合都行！”
黑袍使者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可以。我的结界能暂时隔绝外界干扰，但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了。”肖飞转向阿尘，“阿尘，你能听懂草木的语言，对吧？”
阿尘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嗯！我能听到它们的想法。”
“那你帮我们留意周围的灵气变化，”肖飞嘱咐道，“灵脉的任何细微波动，草木都会最先感知到。如果有异常，立刻告诉我们。”
阿尘挺直了腰板：“放心吧肖飞哥！”他退到稍远的地方，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按在地面上。很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多声音……它们说灵脉在哭，像是被勒住了脖子。”
肖飞深吸一口气，走到界碑前：“仙翁，族长，我们开始吧。”
南极仙翁抬手，金色的仙力化作一道长河，缓缓注入界碑的裂缝，顺着人界灵脉的方向延伸。熊罴族长也凝聚起碧绿色的灵力，像一条柔软的绸带，缠绕着妖界灵脉游走。
肖飞站在两人中间，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裂缝。他的灵力与众不同，经历过五界历练，既带着人界的温和，又有妖界的灵动，还掺杂着仙界的纯净与魔界的坚韧，更有灵界的虚无。此刻，他的灵力像一道桥梁，连接着仙力与妖力，引导着它们向灵脉的交汇点靠近。
“慢点，仙翁，人界灵脉太急了，稍微放缓些。”肖飞感受着灵脉的流动，轻声提醒。
南极仙翁立刻调整仙力的输出：“收到。”
“族长，妖界灵脉有些暴躁，用你的灵力多安抚一下，就像给受惊的小兽顺毛。”
熊罴族长闻言，碧绿色的灵力柔和了许多，果然，妖界灵脉的波动平缓了些。
黑袍使者站在最外围，黑袍无风自动，暗红色的魔气从他掌心涌出，化作一个巨大的穹顶，将整个断云谷笼罩起来。紊乱的灵气被挡在穹顶内，不再向外扩散。
阿尘蹲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左边的草说，灵脉好像不那么疼了……右边的花说，还是有点挤……”
时间一点点过去，裂缝中的灵气冲撞越来越弱，界碑的震颤也渐渐平息。肖飞能感觉到，两条灵脉在他的引导下，开始慢慢松开彼此的缠绕，像两只争斗累了的野兽，渐渐平静下来。
“快到交汇点了，”肖飞额头上渗出细汗，“仙翁，族长，准备引导它们形成循环。记住，要同步，不能有丝毫偏差。”
南极仙翁和熊罴族长同时点头，神情专注。
就在两条灵脉即将分开的瞬间，异变突生！
界碑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一道更细的裂缝蔓延开来。原本已经平静的灵脉像是被刺痛，猛地再次狂暴起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裂缝中涌出，将仙力与妖力同时震退！
“怎么回事？”熊罴族长闷哼一声，被震得后退两步。
“是界碑内部的符文断了！”肖飞脸色一变，“刚才太急了，没注意到还有暗伤！”
阿尘突然喊道：“不好了！灵脉说它们又要缠在一起了，而且比刚才更凶！”
黑袍使者的声音传来：“我的结界快撑不住了！”
穹顶般的魔气结界上已经出现了裂痕，紊乱的灵气开始向外渗透。
肖飞咬紧牙关，猛地加大灵力的输出。他的灵力在裂缝中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附着在灵脉上，试图再次稳住它们。“仙翁，族长，再来一次！这次一定要快！”
南极仙翁深吸一口气，仙力暴涨，金色的长河比刚才粗壮了一倍。熊罴族长也怒吼一声，周身的碧绿色灵力化作一头巨熊的虚影，咆哮着冲向灵脉。
肖飞的灵力桥梁再次架起，这一次，他能清晰地看到两条灵脉的核心。人界灵脉的核心是一颗淡黄色的光点，温和而稳定；妖界灵脉的核心是一颗深绿色的光点，灵动而活泼。只要让这两颗核心在交汇点形成旋转，就能重新建立循环。
“就是现在！”肖飞大吼一声。
仙力与妖力同时发力，引导着两颗核心向中间靠拢。淡黄色与深绿色的光点在交汇点相遇，彼此试探着，旋转着。
就在这时，阿尘突然喊道：“下面！灵脉下面有东西在拉它们！”
肖飞心中一紧，立刻将灵力探向灵脉下方。果然，一股微弱却顽固的吸力从地底传来，像是有人在下面拉着灵脉，不让它们形成循环。
“是残留的浊气！”南极仙翁也发现了，“断云谷存在太久，地底积了不少五界交汇产生的浊气，平时没事，现在灵脉不稳，它们就趁机作乱！”
浊气无形无质，却能污染灵脉，就像水中的淤泥，会堵塞河道。
肖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突然想起轮回树的低语，那些汇聚的生灵心愿，此刻仿佛化作了力量，涌入他的体内。
“阿尘，”他喊道，“还记得妖界的生灵节吗？万物有灵，灵脉也一样，它们渴望平衡。”
阿尘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他趴在地上，对着地面轻声说：“灵脉灵脉，别害怕，我们在帮你呀。你看，人界的花需要你，妖界的草也需要你，大家都想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肖飞能感觉到，随着阿尘的话语，灵脉的震颤中，似乎多了一丝配合的意愿。
“仙翁，族长，借我一点力量！”肖飞伸出双手。
南极仙翁毫不犹豫地将一道精纯的仙力打入他体内，熊罴族长也将自己的妖力渡了过去。
肖飞将三种力量融合在一起，猛地向下一沉，直扑那股浊气！他没有选择强行驱散，而是用融合后的力量包裹住浊气，像捧着一团易碎的火焰，慢慢将它们引导向界碑的裂缝处。
“黑袍使者！”他喊道。
黑袍使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魔气结界上打开一道小口。肖飞抓住机会，将包裹着浊气的力量猛地推出小口。浊气一离开断云谷，就被外界的新鲜空气冲散，化作虚无。
解决了浊气，灵脉的核心旋转得更加顺畅。淡黄色与深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