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游五界:污水渠中的血色真相
污水渠里的空气像块浸了尸油的破布,糊得人喘不过气。铁锈味里混着腐肉的腥甜,偶尔漂过的残肢上还沾着未干的符咒,黄纸被水泡得发胀,朱砂画的鬼纹在幽暗里泛着诡异的红光。墨尘用短刀拨开一团缠在渠壁上的黑发,那些发丝突然活过来似的缠上刀刃,凑近了才发现,每根头发的末梢都长着细小的吸盘,正贪婪地吮吸着刀身上的灵气。
“轮回砂藏在鼎底第三层,”他手腕翻转,短刀在掌心转出半朵莲的形状,黑发瞬间化作灰烬,“骨煞用三千冥界鬼差的魂魄养了它三年,现在砂粒里都长着牙。”渠水在他脚边翻涌,映出张模糊的脸——那是墨尘自己的倒影,却在额角多了只竖瞳,瞳仁里流动着和鼎中黑气一样的灰光。
肖飞的捆仙索突然绷紧,金光大盛,将渠顶滴下的粘液挡在半空。那些粘液落地后化作蠕动的蛆虫,很快又聚成个模糊的人形。“骨煞的‘秽土转生术’,”他指尖划过绳索上的符文,金光如潮水般漫过渠壁,“他知道我们来了。”
月飞的剑穗扫过水面,激起的涟漪里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那些都是被噬魂鼎吞噬的魂魄,正用无声的呐喊诉说着痛苦。“墨尘,”他剑眉紧蹙,星纹在剑身上亮得刺眼,“三百年前封印魔帝时,你就在场?”
墨尘的脚步顿了顿,素色长袍的下摆扫过块卡在石缝里的玉佩。那玉佩裂成两半,一半刻着玄水城的水纹,一半雕着冥界的彼岸花。“那时我还是个捧着玉简的小书吏,”他弯腰拾起玉佩,指腹摩挲着断裂处的齿痕,“亲眼看着魔帝的魂魄被斩成千万片,像碎玻璃似的洒在忘川河里。”
雅玲的灵玉突然在掌心炸开细碎的光屑,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她猛地停住脚步,玉坠指向左侧弯道的阴影处:“有活气!很弱,像是被符咒镇压着!”阴影里传来极轻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还夹杂着锁链拖动的哗啦声。
墨尘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口哨,三长两短,像是玄水城里报平安的信号。他将那半块刻着水纹的玉佩塞进袖中,短刀悄然出鞘:“是骨煞设的陷阱,别靠近——”
话未说完,弯道里突然冲出个红衣身影,像团燃烧的火焰撞进雅玲怀里。少女怀里的玉佩硌得人生疼,雅玲低头看去,那玉佩的另一半赫然雕着彼岸花,与墨尘拾起的正好拼成完整的圆形。“救……救我……”少女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脖颈上的红绳深深嵌进皮肉,绳结处缠着张泛黄的符纸。
“阿瑶?”肖飞认出这是在腐骨隘口见过的混血少女,那时她还跟着商队贩卖魔界的夜明珠,怎么会出现在黑曜城的污水渠里?
阿瑶的目光突然锁定在墨尘身上,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燃起怒火。她像只被激怒的幼兽,挣脱雅玲的怀抱扑向墨尘,指甲深深掐进他的长袍:“是你!是你把我爹娘送进鼎里的!我亲眼看见你在骨煞的文书上盖了玄水城的印!”
墨尘的身体僵得像块玄冰,任由少女撕扯着他的衣襟。短刀从他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撞在渠壁上,刀身映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雅玲注意到,他长袍内侧绣着朵未开的莲,花瓣上用银线绣着两个小字:青禾。
“放开他!”月飞的剑横在阿瑶身前,星纹流转,却刻意收了锋芒。他看见少女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那些伤口里还嵌着细小的符咒,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光。
阿瑶突然不哭了,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刺青——那是玄水城的白玉牌坊,牌坊下刻着极小的“义”字,却被道狰狞的刀疤划得支离破碎。“我爹娘是玄水城的守卫!”她抓起漂过脚边的半截残肢,那断手上还戴着玄水城的兵符,“骨煞来征奴那天,是墨尘亲手点了他们的名!”
残肢上的符咒突然亮起红光,阿瑶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甩开。那断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五指突然弯曲,死死抓住了墨尘的脚踝。渠水在此时剧烈翻涌,无数残肢断臂从水底浮起,符咒同时发光,在水面组成个巨大的阵纹,将四人困在中央。
“阵眼在阿瑶的红绳里!”雅玲的灵玉悬在半空,玉坠的光芒化作利剑,斩断了缠在少女脖颈上的符纸。红绳应声而断的瞬间,阿瑶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心口的刺青渗出黑血,在地上汇成条蜿蜒的小溪,朝着墨尘的方向流去。
墨尘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却被那断手死死拽住。短刀掉落在阵纹中央,激起的金光让那些残肢发出痛苦的嘶鸣。“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脱水的河床,“骨煞用全城人的性命要挟,我若不签字,玄水城会变成第二个炼鼎炉……”
“那我爹娘呢?!”阿瑶抓起块锋利的石片,狠狠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在阵纹上,那些残肢竟开始疯狂地蠕动,“他们被铁链穿过琵琶骨,吊在鼎边的时候,你在哪?!”
肖飞突然祭出捆仙索,金光在阵纹上空织成穹顶。他注意到那些残肢上的符咒都缺了个角,像是被人刻意破坏过。“月飞,斩西北方的断手!”他指尖指向阵纹的薄弱处,那里的残肢正发出不自然的颤抖,“雅玲,护住阿瑶!”
月飞的剑如流星破月,星纹在阵纹上空划出完美的弧线。西北方的断手应声而断,阵纹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墨尘趁机挣脱束缚,却在转身时被阿瑶的石片划伤了手臂,鲜血滴落在短刀上,竟让白玉刀鞘泛起层柔光。
“这刀……”阿瑶突然愣住,石片从手中滑落。那白玉刀鞘上刻着极小的莲花,与她爹娘床头木盒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墨尘捂着流血的手臂后退,素色长袍被血染出朵妖艳的花。“你爹娘是玄水城最好的铸玉匠,”他声音低哑,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你娘教我雕的第一朵莲,就刻在这刀鞘上。”
雅玲的灵玉突然飞至阵纹中央,与墨尘的短刀产生共鸣。玉坠透出的光在水面组成幅画面:玄水城的议事厅里,骨煞将份文书拍在桌上,文书下压着张画满符咒的人皮——那是玄水城城主的皮,还在微微蠕动。墨尘握着笔的手在颤抖,笔尖悬在“同意”二字上方,桌下藏着把短刀,刀鞘正是眼前这把白玉莲鞘。
“我若不签,”墨尘的声音从回忆里浮出来,带着水汽的潮湿,“骨煞就会让那张人皮说出所有反抗者的名字。”画面里,他最终还是签下了名字,却在放下笔的瞬间,用短刀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将血滴在文书的角落——那里瞬间浮现出朵极小的莲花印记。
阿瑶的石片“当啷”落地,她呆呆地看着水面的画面,突然捂住脸蹲下身,肩膀剧烈地颤抖。“我……我在鼎边看到过那个印记,”她哽咽着说,“在我爹的铁链锁扣上,有朵一模一样的莲花……”
阵纹在此时彻底消散,残肢断臂重新沉入水底。墨尘捡起短刀,用布条草草包扎伤口。他看向阿瑶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愧疚,有疼惜,还有种深藏的无奈。“你爹娘不是普通守卫,”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是玄水城的密探,负责记录骨煞炼鼎的罪证。”
肖飞的捆仙索收回腕间,金光敛去,露出渠壁上的道暗门。那门被伪装成普通的石墙,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边缘的莲花纹路。“这是通往哪里?”他指尖划过纹路,触感温润,像是用玄水城的白玉砌成。
“往生殿,”墨尘的短刀插入暗门的锁孔,转动时发出玉石摩擦的轻响,“骨煞把轮回砂藏在那里,用三千个孩童的魂魄养着。”
暗门开启的瞬间,股极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渠里的湿热形成鲜明对比。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嵌着发光的夜明珠,照亮了地上散落的孩童骸骨,每个头骨的眉心都有个细小的血洞。
阿瑶突然抓住墨尘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她指着通道尽头的石台,那里摆着个木盒,盒上的锁是莲花形状的——与她爹娘床头那个木盒一模一样。“那是……我家的传家宝盒!”
墨尘的脚步顿了顿,短刀在手中微微颤抖。“你爹娘把记录罪证的玉简藏在里面,”他声音发紧,“托我在他们出事后代为转交青禾村的莲生婆婆。”
雅玲的灵玉在通道里亮起柔和的光,照亮了墙壁上的刻痕。那些都是孩童的身高标记,从脚踝到头顶,最高的也只到她腰间,旁边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名字。“这些孩子……”她的声音哽咽,玉坠的光拂过那些名字,竟让它们泛起层微光。
“都是混血儿,”肖飞的声音沉得像渠底的淤泥,“骨煞说混血魂魄最杂,最适合养轮回砂。”他弯腰拾起块骸骨,骨头上还留着细小的牙印,像是死前曾拼命咬过什么东西。
月飞的剑突然指向通道尽头的阴影处,星纹大盛:“有人!”阴影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挪了出来,拐杖头是用孩童头骨做的,眼窝里嵌着两颗夜明珠。
“墨先生……您可算来了……”老者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他掀开破烂的斗篷,露出胸口的烙印——那是玄水城守卫的标记,与阿瑶爹娘的一模一样。“小的是张铁匠,奉命在此看守轮回砂……”
阿瑶突然冲过去抱住老者的腿,眼泪汹涌而出:“张伯伯!我爹娘呢?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张铁匠的身体僵了僵,夜明珠在眼窝里闪烁不定。他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绣着半朵莲,与墨尘袖口的枯莲正好拼成完整的一朵。“夫人在鼎边用最后口气绣的,”他声音颤抖,“说让您看到这朵莲,就去青禾村找生路……”
墨尘接过布料的手在颤抖,那上面的绣线是用鲜血染的,针脚细密,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骨煞的炼鼎炉有个夹层,”他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如刀,“你爹娘在那里藏了样东西,能毁掉噬魂鼎的东西。”
通道尽头的往生殿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轮回砂的光芒从门缝里透出来,红得像凝固的血。张铁匠突然将阿瑶推向暗门:“快走!骨煞的尸傀营就在殿后!”他猛地将拐杖砸向地面,头骨拐杖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张地图——上面用鲜血标着噬魂鼎的弱点。
墨尘的短刀瞬间出鞘,护住阿瑶的后背:“肖仙官,月仙官,护着她去夹层!”他的灵玉与雅玲的灵玉产生共鸣,两道光交织成网,将涌来的尸傀挡在通道入口。
“那你呢?”阿瑶抓住他的衣角,目光里充满恐惧和依赖。
墨尘的短刀在尸傀群中翻飞,白玉刀鞘在昏暗里划出优美的弧线。“我欠你爹娘的,”他回头对阿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光,“总得还上。”
往生殿的大门在此时轰然洞开,骨煞的狂笑从里面传来,震得夜明珠纷纷坠落:“墨尘!你以为藏得住轮回砂的秘密吗?那三千孩童的魂魄,早就和砂粒融为一体,助我炼出了‘万魂丹’!”
肖飞拽着阿瑶冲进往生殿,捆仙索金光万丈,将扑来的尸傀尽数缠住。月飞的剑直刺骨煞心口,星纹如活物般游走。雅玲的灵玉悬在轮回砂上空,玉坠透出的光让那些砂粒发出痛苦的嘶鸣。
阿瑶突然冲向鼎边的夹层,那里果然藏着个木盒,正是她家的传家宝盒。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玉简,没有罪证,只有半枚莲子,和墨尘袖中那半块玉佩一起,在盒中发出柔和的光。
“这是……青禾村的莲子?”阿瑶愣住了,眼泪滴在莲子上,竟让它瞬间发了芽。
墨尘的声音从尸傀群中传来,带着血沫的腥甜:“你爹娘说,仇恨像鼎里的黑气,只会越烧越旺。但希望……像这莲子,埋在土里总能发芽。”
当骨煞的骨爪刺穿墨尘胸膛时,他正将那半块刻着彼岸花的玉佩塞进阿瑶手中。“告诉青禾村的人,”他的血染红了素色长袍,却让袖口的枯莲仿佛活了过来,“玄水城的莲,开了。”
往生殿的穹顶突然裂开,阳光倾泻而下,照在那枚发芽的莲子上。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间就开出朵洁白的莲花,花瓣上沾着魔界的黑泥和人间的尘土,却在骨煞的惨叫中,将噬魂鼎的黑气尽数吸收。
阿瑶握着两块拼成圆形的玉佩,站在盛开的莲花下。玉佩上的水纹与彼岸花完美融合,像是两个世界终于和解。她忽然明白,爹娘留下的不是仇恨,而是希望——就像这污水渠里的微光,就算藏在最肮脏的角落,也总能找到破土而出的力量。
通道里的孩童骸骨在莲花的光芒中渐渐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那朵洁白的莲。墨尘的短刀掉落在地,白玉刀鞘上的莲花,在晨光中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