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子威严矗立。谢瑶和陈清欢再次递上拜帖,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才有婆子引她们入内。
跟着婆子穿过重重庭院,她们终于来到靖王妃待客的花厅。靖王妃端坐上首,她今日身着绛紫色锦袍,发髻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张家两位少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王府?快请坐。”
靖王妃笑容可掬,但眼底却没有温度。
谢瑶与陈清欢行礼后,谢瑶让碧桃奉上锦盒:
“听闻王妃产后身子一直有些虚,臣妇特地带了些补品来探望。”
靖王妃示意身旁丫鬟接过,笑道:
“难为你们有心了。”
然后她一低头,好像才突然发现了谢瑶两只缠满纱布的手。顿时,靖王妃的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呀!张大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闻言,谢瑶唯有苦笑。她敲登闻鼓动静闹的那么大,李成禹更适合她在勤政殿辩论,靖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如今偏偏要来问她,这是想给她没脸。
一时间,谢瑶不知如何回答。
突然,就听陈清欢笑道:
“王妃这对螭纹玉盏当真精巧,前日我在琉璃坊瞧见相似的,还想着要买一对。只是那远不如王府的水头足呢。”
说着她将茶盏举至半空,对着透进花厅的日光转动,莹润玉色映得满室生辉。她转向谢瑶,笑着道:
“听闻王妃最擅品鉴玉器。大嫂,你前日不是还说要给杜通房寻件赔礼?不如请王妃指点一二?”
谢瑶感激的冲她笑了笑,陈清欢此言,既替她解了围,又不动声色的提到了她们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余妙音。
靖王妃多看了陈清欢一眼,眼底露出几分深思之色。
“张大少夫人若是想找个差不多的,怕是难了。这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外面可买不着呢。”
她只说了螭纹玉盏的事,丝毫不提余妙音。她不提,谢瑶和陈清欢也不好硬提,只好陪着靖王妃继续闲聊。
靖王妃就像丝毫看不出两人的着急,和两人东拉西扯。她甚至让人端来上好的龙井,请两人品鉴。
茶过三巡,靖王妃说了许多,从京城最新的绸缎花样说到谁家小姐定了亲事,就是不提张梓禁半个字。如果谢瑶和陈清欢要提,她还会不动声色的扯开这个话题。
又过了一会儿,谢瑶实在忍不住了。正要直言的时候,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杏色比甲的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王妃,!杜姑娘方才听说了张家少夫人来了的事,非闹着要见张大少夫人一面。”
靖王妃瞬间露出着急之色,可陈清欢却注意到,她听到余妙音的消息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分明是不喜。但这份不喜,她藏得很深,并且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着急和担心。
“唉!她这又是何必呢!”
然后靖王妃转向谢瑶和陈清欢,开口解释道:
“两位见谅,怀愔自从遭遇那件事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今日两位来了,我本让人不要告诉她,免得她情绪过于激动。可也不知是谁在她面前嚼了舌根子,让她知道了两位来了的事。如今这……”
这话一说,谢瑶两人一时都没有回应。陈清欢不动声色的抓住谢瑶的手腕,无声道:
“不可。”
谢瑶心跳如鼓,想起张梓禁现在的惨状,她轻轻挣开了陈清欢的手,起身向靖王妃行礼:
“既然杜姑娘要见臣妇,臣妇愿去探望。”
她今日的目标本就是余妙音,如今对方要见她,她哪有不去的道理?
靖王妃目光在谢瑶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
“也罢,既然怀愔执意要见你,我也不好阻拦。翠儿,带张大少夫人去怀愔的院子。”
陈清欢有些担心,想说陪谢瑶去。可还不等她开口,靖王妃就转向了她:
“张二少夫人就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吧。”
陈清欢还能说什么,她只能说:
“是。”
……
穿过几重回廊,谢瑶被带到余妙音居住的霜华居。推开内室的门,屋内传出一股浓重的药味。
屋内的一张拔步床上,床帐半垂,隐约可见一个纤弱的身影。
“多谢翠儿姑娘了,我想和张大少夫人单独谈谈。”一个温柔且虚弱的声音从床帐内传出,正是余妙音。
带路的丫鬟退下后,余妙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大少夫人请近前说话。”
虽然屋内已经没了旁人,但谢瑶还是不敢大意。她走上前,在距拔步床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杜姑娘。”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床帐,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半倚在床头。她即使病容满面,也掩不住天生的秀丽。如今带了病容,更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两个女人对视半晌,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余妙音笑了一下,先叫了人:
“大表嫂。”
这三字一出,谢瑶神奇的平静了。她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余妙音。
“如今你倒是不装了,当时不是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是余妙音,而是什么杜怀愔吗?”
“是啊,我确实是杜怀愔。除了在你和大表哥面前,我在谁面前都是杜怀愔啊。”余妙音轻笑着回答。
“不一定吧。”谢瑶冷冷的说。
“你在靖王爷面前也说自己是杜怀愔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余妙音反问。
“呵。你说的对,毕竟你现在的身份都是他帮你做的,你在他面前自然可以说你是杜怀愔了。”
“原来你连这个都知道了。他们都说大表哥这些年在朝中颇有实力,看来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他就快被你害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瑶的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怨气。
这份怨气取悦了余妙音,他呵呵一笑。即使小脸苍白,这个笑容也极美。只是在谢瑶看来,这个笑容却刺眼极了。
“大表嫂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这不是还没死呢吗?”
“你……”
谢瑶银牙紧咬,手指也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只是手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需要冷静。可看到余妙音满不在乎的表情,她第一次开始怀疑,今天来找余妙音是不是可行的。也许余妙音真的不在乎张梓禁。
“你很希望他死吗?”
谢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余妙音问。
余妙音想了想,竟然没有说出一个假的答案来蒙骗谢瑶,而是说了句真话。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谢瑶嘴角的冷笑越发大了。
“不,你知道。”她突然大喊起来。
“你们栽赃他的这个罪名,足以让他死上10次8次了。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余妙音看着她,脸上难得显出几分茫然。她真的不知道她想不想让张梓禁死。在和李成禹、张梓风商量栽赃张梓禁计划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罪名很可能让张梓禁死。可那时候,她已经是李成禹的女人了,有些话是不好说的。还是张梓风念在表兄妹一场的份上,私下里告诉她,嘉佑帝不会杀张梓禁。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张梓风说的对,嘉佑帝果然没杀张梓禁。
对啊,张梓禁没死。余妙音猛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差点被谢瑶绕进去。
想明白了这其中关窍,余妙音一扫脸上的茫然,重新换成了满脸的不在乎。
“我想不想让他死并不重要,总之他现在没死,不是吗?你今日来,不也是想求我放了他吗?大表嫂,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在来之前,谢瑶想过要求余妙音。不管是下跪,亦或者别的什么,她觉得他都能忍。可是今天见到余妙音之后,她改变主意了,不是不想为了张梓禁牺牲,她只是觉得余妙音不需要她这么做。或者说她这么做了也没有用。
“你要我求你吗?”她问。
余妙音一愣,捂嘴轻笑起来:
“呵呵呵。如果大表嫂愿意,我自然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