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孟媛,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了郑伟杰的办公室前。
“咚咚咚。”
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李辉耀推开门,带着孟媛走了进去,对着办公室里的两位教练打了声招呼,然后侧过身,郑重地介绍道:“何指导,师父,这位是我的同学,孟媛。她学习非常优秀,心思缜密。我之前跟你们提议的‘数据分析师’,我想让她来试试。”
孟媛彻底愣住了。
她站在办公室中央,看着眼前两位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脑子一片空白。
“数据分析师?”
“这是什么?”
“这里是哪里?”
“我……不是来帮忙的吗?怎么变成了一场……面试?”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脏狂跳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郑伟杰笑着示意孟媛先坐下,他温和的语气,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孟媛的紧张。
“孟媛是吧,不用紧张。”他开口道,“我简单跟你说一下要做的事情。”
“第一,辉耀现在是世界级的选手,他每一次训练、每一次比赛,都会产生海量的身体机能数据。第二,他会有很多强大的对手,这些对手的比赛录像、技术特点、甚至是一些行为风格,都需要有人去搜集、整理和分析。所以说,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
郑伟杰的话,像一块块石头,砸在孟媛的心湖里,让她愈发慌乱。这些听起来都太专业了,她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做得来?
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李辉耀:“辉耀,你这位同学,能胜任吗?”
郑伟杰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一个小女生,面对这么复杂的任务,难免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李辉耀迎着孟媛那带着一丝慌乱和求助的目光,给了她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笑着说:“我相信,这些对她来说都很轻松。她可是我们村里最聪明的那个!”
这句带着十足信任的夸奖,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孟媛心中的些许寒意。她脸颊一热,有些害羞,但那份慌乱的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不少。
她稳住了心态,小声但清晰地说道:“我可以……试试。只是,我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就在这时,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说是国家队那边有个紧急的会议,需要李辉耀立刻去参加。
李辉耀临走前,特意走到孟媛身边,低声鼓励道:“别怕,放心大胆地去做。你可以的。”
看着李辉耀匆匆离去的背影,孟媛心中最后的一丝依赖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勇气。
“对啊,他那么相信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孟媛,不用紧张,你不了解体育没关系。”
郑伟杰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再次引导。
“辉耀需要的,不是传统的体育分析员,而是一个能用新方法、新思路去处理数据的人。所以,你愿意学习这些新东西,来帮助他吗?”
“帮助他……”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孟媛心中所有的枷锁。
她彻底回过神来。
“对啊,我不是来找工作的,我是来帮助他的!能帮到他,就算是再难的东西,我也要学会!学习,本就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郑教练,我愿意!没问题!”
郑伟杰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她来到后勤处,给她开了一间空置的运动员宿舍,领了全新的被褥、洗漱用品和两套训练服。
“因为你现在还不算正式员工,所以每个月的工资暂定为1000元,包吃住。以后会根据你的表现调整。”郑伟杰交代道。
当孟媛拿着一大堆东西,用那串崭新的钥匙,打开属于自己的那间单人宿舍门时,她彻底恍惚了。
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在地板上,房间不大不小,一床、一桌、一椅、一柜,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冷眼,没有压抑。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她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从一个黑暗潮湿的角落,被硬生生地拉到了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
她把东西放到一边,怔怔地在床边坐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后,再也忍不住,一头趴在崭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上,将脸深深埋进去,压抑着声音,小声地、委屈地哭了起来。
泪水里,有昨夜的委屈,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又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生命中能遇到李辉耀。
哭了很久,直到把心中积攒了十几年的郁结都释放出来,孟媛才慢慢平静下来。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她用宿舍里的座机,拨通了家里邻居的号码。
“喂,王姨,我是孟媛,麻烦叫下我妈。”
“好哎,孟媛你等会。”
不一会儿。
“媛媛啊,你跑哪去了?一早上就不见人!”母亲的语气带着一丝焦急。
“我……我跟同学来外地了,有点事。”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父亲孟建军暴躁的吼声:“有事?有什么事比家里的事还重要?!我告诉你,赶紧给我滚回来!你王叔下午就要带他家小超来相亲!”
听着电话里那熟悉又刺耳的咆哮,孟媛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看了一眼身边干净整洁的床铺,又看了一眼窗外自由的天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她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平静的语气说道:
“爸,我不回去了。我在外边找了份工作,暂时就住在这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怒吼:“你反了天了你!找工作?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找什么工作?!我命令你,马上给我滚回来!听见没有!”
“嘟……嘟……嘟……”
孟媛没有再回应,而是直接、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挣脱了一副无形的、沉重了十八年的枷锁。
过去的世界,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像个兔子一样的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
“刚刚发了一套全新的运动服,不如,换上?”
她检查了一下门锁,打开花洒,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仿佛也要将过去十八年所有的压抑、委屈和尘埃,都彻底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