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凝霜窝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玄色朝服的衣襟,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其实那天去白马寺,方丈见了我,捻着佛珠叹着气说……说我天生与佛光相悖,是阴曹里养出来的魂,在寺里多待一刻,都像是往烈火里扑,久了是要折寿的。”
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凤眸里亮闪闪的,带着点邀功般的得意:“可我觉得值啊。只要能护着陛下平平安安,折几年寿算什么?”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萧夙朝的心口。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喉间涌上一阵腥甜,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应龙的心肝本是万年玄铁所化,刀劈斧凿都难动分毫,此刻却像是被人生生攥在手里,揉得粉碎,又撒上一把盐,那疼顺着血脉蔓延,连指尖都在发颤。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的脸,她眼底的认真那么纯粹,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他比谁都清楚,万鬼妖王的寿元虽长,却最忌佛光侵蚀——那不是简单的折寿,是硬生生从魂魄里剜去一块,每分每秒都在灼烧神魂。
“你这个……傻子。”萧夙朝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那触感温温软软,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万鬼之中说一不二、抬手便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妖王,会为了他一句平安,甘愿往佛光里钻,甘愿拿自己的魂魄去赌。
“谁要你用命来换?”他的拇指擦过她的眼角,那里还带着起舞时未褪的潮红,“朕活了这万万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一道平安符护得住什么?护不住朕,却要折你的寿,这符留着有何用!”
说着,他竟真的要去解腰间的锦囊。
澹台凝霜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凤眸一瞪,带着几分嗔怪:“陛下敢扔试试?那是臣妾跪了三个时辰求来的,方丈念了七七四十九遍经才开的光,你若扔了,便是不把臣妾的心意当回事。”
她的指尖冰凉,按着他的力道却很执着。萧夙朝看着她眼底的倔强,那股子心疼又翻涌上来,堵得他心口发闷。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微凉的指尖按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焐着,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雾:“三个时辰……佛光最盛的时候,你就跪在那里?”
澹台凝霜抿了抿唇,没应声,算是默认了。
萧夙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意更甚。他忽然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内殿的软榻,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自己则俯身撑在她上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凝霜,答应朕,往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朕不要你的命来换平安,朕要你好好的,比朕活得还长久。”
澹台凝霜被他按在软榻上,听着他带着脆弱的恳求,忽然就红了眼眶。她抬手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玄色锦缎拧出褶皱,声音带着点发狠的执拗:“萧夙朝,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就随你去殉情,你自己看着办——这平安符,你戴还是不戴。”
她仰着脸,凤眸里翻涌着水光,却偏要梗着脖子,语气硬得像块石头:“我才不要比你活得长久。你当我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我本就与天同寿,按那些话本里说的,早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她指尖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总之,你不许死,半分意外都不许有。”
萧夙朝被她这副又凶又软的模样堵得一噎,心头的疼惜忽然就掺了些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映出的自己,那里面满是“你敢不听话试试”的威胁,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他心头滚烫。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水光,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声音低哑却带着笃定:“好,不死不灭,只要你安好。”他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着点宠溺的无奈,“你啊,惯会拿这些话威胁朕。可偏偏……朕就吃你这一套。”
说着,他重新将腰间的锦囊系紧,指尖捻着那方绣着缠枝莲的锦布,像是握住了全世界的安稳。“戴,朕日日戴着,日夜不离身。”他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又补充道,“但你也得答应朕,往后不许再拿自己的安危赌,更不许说什么殉情的傻话——你若不在,朕这不死不灭,又有什么意思?”
澹台凝霜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人拽得低些,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带着水汽的吻:“这还差不多。”
软榻旁的烛火摇曳,将两人交缠的身影投在纱帐上,缠绵得像一幅化不开的水墨。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漫了进来,落在那方平安符上,仿佛也沾了几分彼此的执念——你要安好,我便不朽;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萧夙朝将人搂进怀里,指尖一遍遍抚过她的发顶,心里头那点疼惜翻来覆去地涌,像揣了团滚烫的火。他这乖宝儿,平日里在万鬼堆里横得像座山,偏到了他跟前,就成了愿意为他往佛光里钻的傻子。明明知道白马寺的佛光会灼她神魂,却还是一个人扛着反噬跪了三个时辰,就为求这么个小小的锦囊。他低头在她发间蹭了蹭,声音闷得发沉:“往后再做这种傻事,看朕怎么罚你。”
澹台凝霜正赖在他怀里蹭暖,忽然想起什么,指尖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声音软得发黏:“老公,那新来的美人儿还在偏殿候着呢,她怎么办?”
萧夙朝眉峰一挑,眼底闪过丝玩味,捏了捏她的脸颊:“还能怎么办?老规矩——今夜你承宠,让她在殿外看着。”
这话原是往日里逗她的,偏澹台凝霜一听就蹙了眉,往他怀里缩了缩,抬手按住自己的腰侧,语气里带着点耍赖的娇气:“不要。”她往他掌心蹭了蹭,声音压得低低的,“方才跳舞扭着了,腰疼得紧,我不干。”
萧夙朝一听“腰疼”二字,立刻紧张起来,连忙扶她坐起身,掌心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腰侧,力道放得极轻地揉着:“怎么不说?方才翻身太急了?”他眼底的玩味瞬间褪成浓得化不开的关切,“早知道就不让你跳那劳什子舞了。”
澹台凝霜被他揉得舒服,往他肩上靠了靠,闷笑出声:“骗你的。”她抬头啄了啄他的下巴,眉眼弯弯,“就是不想让旁人扰了咱们,不成么?”
萧夙朝被她逗得低笑出声,伸手在她腰侧捏了把,语气里满是纵容:“成,都依你。”说着扬声朝外喊,“来人,告诉上官璃月,让她滚回永华宫去,别在这儿碍眼。”
内侍刚应声退下,他忽然想起什么,指尖点了点澹台凝霜的额头:“你说你这身子骨,要是让澹台岳知道了,不得心疼疯了?他那性子,活脱脱一个姐控,回头指不定要提着剑来跟朕拼命。”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胳膊,眉头微蹙,“还说没瘦?这胳膊细得跟芦苇似的,还这么瘦?”
澹台凝霜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别乱说,我前些日子称了,明明胖了三斤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腰,作势皱眉,“都有小肚腩了,我要减肥。”
“减你个大头鬼!”萧夙朝说着就从袖袋里摸出个玄色外壳的手机,解锁时屏幕亮光照在他脸上,添了几分烟火气,“好不容易养胖三斤,转头就想折腾回去?你才九十斤出头,一顿饭不吃就得掉秤,减什么减?”
他一边念叨,一边飞快地找出通讯录里“澹台岳”的名字,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澹台岳带着点少年气的声音:“姐夫?”
萧夙朝把手机往耳边一凑,故意提高了些音量,眼角却瞥着怀里气鼓鼓的人:“你姐要减肥,拦都拦不住。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胖三斤,这会儿又说要瘦回去,朕是劝不动了,你自己跟她说。”
澹台凝霜一听就急了,伸手去抢手机:“萧夙朝你别告状!”
萧夙朝见她急得脸颊泛红,笑得更欢,抬手躲过她的抢夺,慢悠悠补充道:“不光告诉你弟弟,朕方才还跟你师尊提了一嘴。”
“萧夙朝!”澹台凝霜气结,叉着腰瞪他,金丝眼罩早就摘了,凤眸里满是被拆穿的羞恼,“你还敢告到师尊那里去?”
电话那头的澹台岳显然听见了,连忙帮腔:“姐,你别恼姐夫啊。师尊今儿一早就把我叫去问话,还跟我商量怎么才能让你多吃两口饭呢。”
“我有好好吃饭的!”澹台凝霜急忙对着手机喊,生怕师尊真信了萧夙朝的话,“顿顿都没落下!”
萧夙朝却退开一步,施施然坐在旁边的紫檀木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拆穿的戏谑:“睁眼说瞎话。昨天中午,你就吃了一碗米饭。”
澹台岳在那头听得迷糊:“一碗还不行?女孩子吃这些也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萧夙朝冷笑一声,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那碗也就比你掌心大点儿,还是掺了藜麦燕麦的杂粮饭——怎么,朕这皇宫是供不起你姐吃顿白米饭了?”他顿了顿,想起昨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盼着她晚上肯动筷子,结果就啃了根玉米,气得朕半天说不出话。”
澹台岳更懵了:“一根玉米……再喝点粥,也就饱了啊。”
“饱?”萧夙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是玉米粒!剥下来装在小碟子里,拢共不到半根的量!还有今早,天不亮刚醒,就捧着杯黑咖啡,配着盘叶子沙拉,里头连根肉丝都见不着——她是万鬼妖王,又不是喝露水的仙子,这么折腾自己,是想让朕心疼死?”
电话那头的澹台岳沉默了片刻,大概是被这食量惊到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句:“姐……你这吃得也太少了吧?回头我让御膳房给你炖你最爱吃的酸梅排骨,你可得多吃两块。”
萧夙朝瞥了眼气鼓鼓的澹台凝霜,对着手机沉声吩咐:“你明天一早就进宫,亲自盯着你姐用膳,她吃一口你才准走。”
澹台岳在那头应得干脆:“好嘞姐夫,保证完成任务!”
“萧夙朝,你太过分了!”澹台凝霜抢过手机就想挂,被萧夙朝眼疾手快按住手腕,她转头瞪他,眼圈都气红了,“你这是把我当犯人看管吗?”
“过分?”萧夙朝挑眉,伸手扯了扯她腰间系着的月白锦缎腰封,那本是她最贴身的尺寸,此刻松垮垮地晃悠着,指尖能轻易插进缝隙里,“你自己看看这腰封,最紧的一扣你穿上去都晃荡,再看看你弟——”
他抬眼看向手机屏幕,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对比:“你弟那腰围,不说壮实也算得上正常,偏胖都占点边。同是澹台家的血脉,怎么他生病顶多掉几斤肉,你倒好,躺一个星期能瘦得脱形?”
他捏了捏她手腕上突出的骨节,声音沉了沉:“上次风寒刚见好,转头就敢节食,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还不知悔改?”
电话那头的澹台岳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一阵干咳,对着听筒小声嘀咕:“好姐夫,咱有话好好说,这时候就不用cue我了吧……我不就爱吃点肘子红烧肉吗,那叫壮实,不叫偏胖……”
澹台凝霜本还憋着气,听弟弟这委屈巴巴的辩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转头瞪萧夙朝的眼神也软了些,带着点嗔怪:“你看你,把人说的。”
萧夙朝见她笑了,脸色稍缓,却依旧板着脸:“笑也没用。明天让你弟盯着,一顿饭至少得吃两碗白米饭,再加一荤一素,少一口都不行。”
他拿过手机,对着那头补了句:“听见没?少一口,你这个月的月例就全充公。”
澹台岳哀嚎一声:“姐夫你太狠了!”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应下,“知道了知道了,保证让我姐吃撑了算!”
挂了电话,澹台凝霜往榻上一坐,别过脸不理他。萧夙朝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别气了,我只是怕你再折腾出病来。你要是倒下了,我……”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收紧了手臂。澹台凝霜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后怕,心里那点气早就散了,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闷闷道:“知道了,吃就吃嘛,明天让你和我弟看着,行了吧?”
萧夙朝这才满意,在她颈侧亲了口:“这才乖。”
窗外的日头渐渐爬到正中,澹台凝霜抬手看了眼萧夙朝给她的那只银质腕表,表盘上的指针刚过十一点,她揉了揉肚子,语气里带了点馋意:“都十一点了。”
萧夙朝正低头翻看着一本奏折,闻言抬眼,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可不是,该用膳了。”他放下朱笔,起身走到榻边,“想吃什么?让御膳房赶紧备着。”
澹台凝霜眼睛一亮,掰着手指开始数:“我要吃话梅排骨,酸酸甜甜的那种;还有麻婆豆腐,得带点辣才够味;肉沫豆腐也要,滑嫩嫩的拌米饭最好;对了,还有干煸四季豆,要煸得焦香带点虎皮的……”
话还没说完,手机那头突然插进来澹台岳的声音,带着点不赞同的嚷嚷:“吃什么四季豆,寡淡得要命!听我的,让御膳房做红烧肉、酱肘子,那才叫下饭!”
澹台凝霜被他打断,故意拖长了调子哼了一声:“我心情不好了就把你吃了!”她转头冲萧夙朝眨眨眼,语气软下来,“哥哥,我还要吃东坡肉,酥烂脱骨那种,你让人给我做嘛。”
一旁侍立的栀意听得直犯难,手里的食单记了半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拿不准该听谁的。萧夙朝却了然地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笔,干脆利落地报菜名:“肉沫豆腐、风味茄子、话梅排骨各来一份,再炖个醪糟汤圆,温一碗海鲜粥,蒸一笼紫米饭。哦对了,再加道红烧鱼和糖醋里脊,都按她家乡的做法来。”
栀意笔尖一顿,犹豫着问:“陛下,那之前备下的宫廷菜……比如琉璃鸡、玉露糕那些,还要上吗?”
萧夙朝瞥了眼正眼巴巴望着他的澹台凝霜,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笃定:“不用了。”他看向栀意,补充道,“她这几日念叨着想家,还是家乡菜合胃口。那些精致的宫廷菜,等她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说。”
澹台凝霜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伸手勾住他的胳膊晃了晃:“还是你最懂我!”
电话那头的澹台岳不依不饶:“姐夫你太偏心了!那我中午进宫蹭饭,总得给我留份酱肘子吧?”
萧夙朝笑着应下:“给你留一大份,让你吃个够。”说着挂了电话,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这下满意了?等会儿菜来了,可得多吃两碗饭。”
澹台凝霜重重点头,鼻尖已经仿佛闻到了话梅排骨的酸甜香气,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保证吃得多!”
萧夙朝挑眉睨着她,指尖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下,语气里带着点拆穿的戏谑:“这话听着耳熟得很。”他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昨晚临睡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才慢悠悠补道:“御膳房特意炖的燕窝粥,你只抿了两口就说饱了;蒸得软嫩的鲈鱼,挑了两筷子刺就推到一边,倒把那碟没什么肉的凉拌木耳吃了大半。”
说着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力道轻得像羽毛:“这会儿说得比谁都响亮,等会儿菜上来,指不定又找借口浅尝辄止。朕可告诉你,澹台岳中午就到,他要是看见你碗里剩下大半,回头准得在你师尊面前添油加醋——到时候别说吃话梅排骨,能不能碰着荤腥都难。”
澹台凝霜被他说得脸颊发烫,伸手拍开他的手,梗着脖子强辩:“那是昨晚没胃口!今天不一样,我这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不信你听。”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萧夙朝低笑出声,顺势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行,朕信。但得拉钩,若是食言了……”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她紧张起来的模样,才笑道,“往后一个月的点心,全换成你最不爱吃的杏仁酥。”
“萧夙朝你太坏了!”澹台凝霜又气又笑,却还是乖乖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拉就拉,谁怕谁。”
指腹相触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像暖炉似的熨帖。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勾的手上,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几分甜丝丝的期待——仿佛那桌热腾腾的家乡菜,已经在不远的香气里等着了。
澹台岳提着食盒刚跨进殿门,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见萧夙朝从案上拿起一叠纸,面色沉沉地递了过来。
“这是你姐上周的体检报告,自己看看。”萧夙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烦躁,视线落在那纸页上“体重:45.2公斤”的字样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朕这阵子想方设法给她补,顿顿盯着,好不容易才从四十二公斤养到现在,结果转头就敢去折腾自己。”
澹台岳疑惑地接过报告,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指标,目光在“血压偏低”“体脂率异常”几处停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刚要开口,就听萧夙朝又道:“你姐前几天瞒着朕,一个人跑去白马寺给朕求了个平安福。”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方锦囊,声音里添了几分后怕:“那地方的佛光有多烈,你比谁都清楚。她一个万鬼妖王,在里头跪了三个时辰,回来连指尖都在发颤,却愣是瞒着没说一个字。朕今儿也是刚知道。”
澹台岳捏着体检报告的手猛地攥紧,纸页边缘被揉出深深的褶皱,他猛地抬眼看向内殿方向,声音里裹着惊怒和后怕,几乎是吼出来的:“澹台凝霜你要死啊!”
话音刚落,一只绣着缠枝莲的软底拖鞋“咻”地从帘子后飞出来,擦着他耳边砸在廊柱上,带着澹台凝霜气冲冲的声音:“你才要死!会不会好好说话?”
澹台岳险险躲过,梗着脖子往内殿瞅:“我好好说话?你看看你这体检报告!再听听你去白马寺那茬——佛光剜心似的疼,你跪三个时辰?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他说着摸出手机,作势就要拨号,“我这就给师尊打电话,让她来评评理!”
澹台凝霜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听见这话手一抖,眉笔在眼角划出道歪线。她慌忙丢下笔就想去抢手机,却被澹台岳灵活躲开。看着弟弟真把电话拨了出去,她瞬间垮了脸,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完了,以师尊那护短又较真的性子,这通电话挂断的下一秒,她的手机就得响。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殇雪酒温温润润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猫叫,显然正逗着她那只宝贝雪狮猫:“阿岳,这时候打电话来,怎么了?”
澹台岳走到廊下,刻意避开内殿的动静,语气却半点没松:“师尊,您管管我姐吧!她最近又不好好吃饭,体检报告上各项指标都飘红。前几天还瞒着我跟姐夫,一个人跑去白马寺给姐夫求平安福,那么烈的佛光,她硬生生跪了三个时辰,姐夫今儿才知道,我也是刚听姐夫说的!”
他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些:“您说她是不是疯了?自己什么身子骨不清楚吗?万鬼妖王沾佛光,那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澹台凝霜蹲在地上,听见弟弟竹筒倒豆子似的告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师尊的脸色怕是已经沉下来了,指尖捏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萧夙朝从殿内走出来,看着她那副无措又委屈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纵容——这下,不用他盯着,也有人替他“管教”这不听话的小家伙了。
电话那头的猫叫声骤然停了,殇雪酒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霜儿在哪儿?”
澹台岳立刻扬声道:“就在我身边呢!刚还拿拖鞋砸我,幸好我躲得快!”他说着还冲内殿方向扬了扬下巴,眼底藏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澹台凝霜正悄悄摸到廊下想抢手机,听见这话赶紧把手里的另一只拖鞋往身后藏,梗着脖子反驳:“哪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就是想给你递双干净鞋!”话没说完,自己先没了底气,声音都弱了半截。
“澹台凝霜!”
电话里突然炸响的一声怒喝,让澹台凝霜的肩膀猛地一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僵在原地。殇雪酒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子,比白马寺的佛光还要慑人:“你还敢跟我嘴硬?阿岳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跑去白马寺了?是不是又拿自己的身子骨不当回事?”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澹台凝霜攥着衣角的手都在发颤,嗫嚅着说不出话。她从小就怕这位师尊,明明殇雪酒待她最是疼惜,可真动了气时,那眼神能让她乖乖认错。
萧夙朝见状,悄悄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话梅糖,用口型示意她“先别说话”。他接过澹台岳手里的手机,温声道:“师尊,您先消消气。凝霜她知道错了,就是一时糊涂。”
“糊涂?”殇雪酒冷笑一声,“她要是真知道错,就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我当年怎么跟她说的?佛光克她本体,半步都不能靠近白马寺,她全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澹台凝霜含着话梅糖,酸意漫开时眼眶也跟着红了,对着手机小声嘟囔:“我就是想给陛下求个平安……”
“求平安?”殇雪酒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萧夙朝坐拥万里江山,护着你的本事还没有?用得着你拿命去换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澹台凝霜被说得鼻尖发酸,低着头踢着脚下的青砖,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廊下的风卷着花香飘过来,却吹不散这满室的低气压——看来,这场“训话”怕是还得持续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