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黑强行拔高、如同揠苗助长般撑起的【赫斯提亚眷族】,其根基终究太过浅薄。
这株看似茁壮的幼苗,其枝干与根系远未达到真正的稳固与深厚。
一旦失去了黑这个如同定海神针般的主心骨,眷族内部脆弱的平衡便立刻显露无疑。
无论是凝聚人心的领袖空缺、高端战力的瞬间崩塌,还是日常运转的调度协调。
都如同失去舵手的航船,在风浪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倾覆。
万幸的是,赫斯提亚终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刚刚那场震撼全欧拉丽、甚至引动另一位主神权柄交锋的对峙。
让她向世人,更向自己麾下这数百名眷族成员,无比清晰地展现了属于神明的威严与力量。
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如同炉火余烬般灼热的神威余韵,此刻便成了她最有效的威慑。
即便心中各有想法,眷族成员们在这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之下,也暂时收敛了心思。
无人敢在这位刚刚展现了真正神威的主神面前造次。
赫斯提亚凭借这份余威,暂时稳住了局面。
勉强管束住了这数百颗躁动不安的心。
不仅如此,深知眷族经济命脉绝不能断的赫斯提亚。
在安顿好驻地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向了挚友赫菲斯托斯的锻造工坊。
在那座充斥着金属轰鸣与灼热气息的殿堂里,她放下女神的身段,围着赫菲斯托斯足足磨了半天的嘴皮子。
她晓之以情(眷族危难),动之以理(失去黑这个主心骨,眷族管理问题太多),甚至带上了几分难得的耍赖和央求。
最终,面对赫斯提亚罕见的坚持和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担忧。
赫菲斯托斯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发出一声带着无奈与理解的叹息,点头应允。
在黑昏迷期间,【赫斯提亚眷族】可以暂时免除前往巴别塔打工的义务。
然而,两位主神级存在在欧拉丽激烈碰撞。
其影响早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绝非仅限于迷宫都市。
就在那一天,整个世界,无论身处极北,还是南境;
无论是在深海的孤岛,还是大陆的腹地;
所有感知敏锐的生灵,都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异常脉动。
那并非剧烈的地震,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某种无形的伟力下微微颤抖的悸动!
苍穹之上,无形的风暴在席卷,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
仿佛有两股足以撕裂星辰的意志在遥远的天际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那两股相互对峙、相互倾轧的浩瀚神威。
如同笼罩整个星球的阴云,让万物噤声,让灵魂战栗。
即便是远在人类疆域之外的龙之谷。
在那一天,此起彼伏的龙吼似乎也诡异地低沉了许多。
只是,在这场席卷了物质与精神双重层面的风暴中心。
那位以一己之力搅动了世界风云的主角——黑,却始终安静地沉睡着。
他躺在纯白治疗院那张洁白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而平稳,对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毫无所觉,如同沉入了最深、最寂静的海底。
唯有床头那枚持续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巨大治愈球,无声地诉说着他并非被遗忘,只是需要一场漫长的休憩。
来修复那燃烧殆尽的灵魂与躯体。
第二天,原本在黑隔壁的病房。
禾苗的眼睫如同被晨露压弯的草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张开。
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视野好一会儿才从模糊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几乎贴到她鼻尖的脸庞——是妈妈芭婕和姨妈。
她们脸上写满了忧虑,眉头紧锁,眼底带着浓重的红血丝,显然守候已久。
‘果然……都是梦啊……’
禾苗心底长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虽然妈妈平时总爱板着脸凶自己,但至少在爸爸面前,她总是温柔娴静的。
自己怎么会做那样一个……妈妈和爸爸激烈厮杀的噩梦呢?
那血腥的画面就算是她这个从小就接受残酷训练的她心有余悸。
“苗,没事吧?伤口还疼吗?”
芭婕看到女儿睁眼,立刻俯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切。
她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禾苗额前微湿的碎发。
“啊???”
禾苗彻底懵了。
这……这真的是她那个动不动就抄起拳头追着她满院子跑的老妈吗?
眼前这张脸,虽然憔悴,却带着她记忆中只有在爸爸面前才会流露的、近乎陌生的温柔。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
“我没事!”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禾苗摇了摇头,想抬手示意自己真的无恙,好驱散这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温柔”。
然而,当她的手抬到眼前时,动作却瞬间僵住了。
这不是她的手!
眼前这双手,纤细、小巧,皮肤细腻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一种未经风霜的幼嫩。
这绝不是她那因常年练武而布满薄茧、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手!
禾苗惊愕地、几乎是不敢置信地尝试着屈伸手指,握了握拳。
一种软绵绵、虚浮无力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像握着一团棉花。
那熟悉的、充盈在四肢百骸、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浑厚内息,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体内空空荡荡,仿佛一口被抽干了水的枯井,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虚弱感。
‘这是什么情况?!’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禾苗彻底僵在了病床上。
瞳孔因内心的骇浪而微微放大,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这副呆若木鸡、仿佛魂魄离体的模样。
落在旁人眼里,无疑就是受伤未愈、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后遗症。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洁白神官袍的阿蜜德端着一个放着药瓶和纱布的托盘走了进来。
她刚走进病床,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情况。
阿尔迦娜带着质疑和焦躁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喂!你这庸医,到底治好了没有?你看看她这傻愣愣的样子,怎么看着这么不对劲!你到底行不行?”
阿蜜德脚步一顿,端着托盘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那双总是带着宁静的眼眸深处,一丝怒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涟漪。
眼角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额角似乎有青筋隐隐浮现。
在欧拉丽,谁不知道她阿蜜德“战场圣女”的名号?
她以精湛的治愈魔法和仁心,从死神手中夺回了无数冒险者的生命,赢得了整个城市的尊敬。
被人当面指着鼻子喊“庸医”?
这绝对是她职业生涯中破天荒的头一遭!
如果不是看在病床上那个可怜兮兮、状况不明的小禾苗份上。
她发誓,她绝对会立刻、马上,把这一屋子聒噪又无礼的家伙统统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