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冉摇头,“谢公子并未预订今日的雅座。”
苏欢眸色微沉,若有所思。
他本以为苏欢会直接闯去找谢聿理论,毕竟昨日的酒钱还没结。
可转念一想,苏欢既已答应日后谢聿到访依旧照常招待,又觉不像。
“二小姐可是有要事找谢公子?”季冉试探着问,“其实谢公子素来随性,兴致来了便会突然登门,今日说不定……”
“备车。”
苏欢霍然起身,
“我亲自去他府中一趟。”
……
东胡使团离城后,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马车在空旷的长街上缓缓前行。
苏芙芙扒着车窗,小心翼翼打量着自家姐姐的神色。
按她对姐姐的了解,绝不可能为了这点酒钱专程找谢聿。
可瞧姐姐此刻眉宇间的凝重,又像是有急事非见他不可。
苏芙芙左思右想,终究摸不透其中缘由。
———为钱?姐姐日后有的是机会赚他诊金;为病?谢聿的腿疾本就无需日日诊治,今日也不是复诊取药的日子。
满心疑惑间,马车终于在一座朱漆大门前停下。
苏欢来过此处数次,也不客套,径直上前叩门。
笃笃笃。
片刻后,大门从内侧拉开,夜歌探出头来。
见来人竟是苏欢,他脸上的戒备瞬间褪去,换上热络的笑容。
“是谁啊!———苏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夜歌侧身开门迎客,眼角余光瞥见马车里蹦下来个小丫头,越发惊喜。
“芙芙小姐也来了?快请进!”
他在前引路,扬声朝院内喊道。
“主子,苏二小姐到访!”
显然,夜歌对苏欢的到来十分欢迎。
“我家主子昨日还念叨您呢,正说择日登门拜访,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苏欢唇角噙笑,颔首应道,“倒是巧了。”
自流出霞酒肆后,她心里已将谢聿的名字默念了数遍。
夜歌莫名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眼天。
明明日头正好,晴空万里,怎会突然觉得凉意袭人?
没等他细想,谢聿已推着轮椅迎了出来。
“稀客,苏二小姐今日不在府中静养,怎会有空来我这?”
谢聿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昨日宫中那场风波早已传遍帝京,她怕是没歇好。
苏欢亦笑了笑,回敬道:“我可比不得谢公子清闲自在,日日流连酒肆,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谢聿:“……”
他眸光微动,上下打量苏欢片刻,语气诧异:“你该不会是刚从流霞酒肆过来吧?竟这么早?”
苏欢:“……”
这位倒好,吃了霸王酒不仅毫无愧色,反倒嘲笑起她的作息来。
可她也无从反驳,毕竟往日里,她确实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今日不过是例外。
“东胡使团已抵帝京。”苏欢言简意赅,算是解释。
谢聿更是意外,失笑出声:“怎么,难道苏二小姐也去凑了这热闹?”
苏欢牵着苏芙芙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转头对夜歌吩咐:“沏一壶陈年普洱,我上次带来的那盒。”
夜歌应声而去。
谢聿神色复杂:“我的人,你倒是使唤得顺手。”
苏欢抬眸,笑意不达眼底:“彼此彼此,我的酒,你喝得也挺舒心。”
谢聿:“……”
他微微坐直身子,凝视苏欢半晌,迟疑着开口:“你今日前来,该不会真的是为了讨酒钱吧?”
“自然不是。”
苏欢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你曾帮我大忙,这点酒钱不足挂齿。只是你日日如此狂饮,恐伤根本,先前的诊治若是白费功夫,未免可惜,我今日特来瞧瞧。”
这话倒是不假。
当初为了保住谢聿的双腿,苏欢着实费了不少心血。
即便他自己想作践身体,她也绝不允许。
谢聿失笑,索性伸出手腕:“想看便看吧。”
苏欢也不废话,指尖搭上他的脉搏。
片刻后,她眸色微眯。
谢聿这脉象……
“看来帝京的风水果然养人,你不过来了数月,身体竟恢复得这般好。即便日日饮酒,脉象也比从前沉稳有力许多。”
苏欢半真半假地调侃,“不知情的,还当你喝的不是烈酒,是补药呢。”
谢聿眉眼含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整理着袖口道:“别说你觉得惊奇,就连我自己,也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好转的腿。苦熬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就要痊愈,我怎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苏欢挑眉,不置可否。
谢聿此人,当真是个谜。
一身武艺冠绝天下,杀伐果断,身上却无半分戾气,反倒温润如玉,宛如世家贵公子。
他在灵溪隐居数年,几乎与世隔绝,可每当有人相求,他总能悄然现身,譬如当年远赴云城,轻易便取来了城防图。
明明不良于行,却总能洞悉天下事,神秘而强大。
苏欢素来不愿打探他人隐私,免得惹祸上身。
可谢聿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多到她想忽略都难。
究竟是什么人,能饮下海量烈酒却不伤根本,反而愈发康健?
“你每次点三样酒,不过是图个新鲜,对吧?”苏欢语气笃定,“其实对你来言,喝什么酒,本无区别。”
“那可未必。”
谢聿摇头,语气认真,
“我对口味向来挑剔,合心意的便多喝几杯,不合的便浅尝辄止。不过你那流霞酒肆确实不错,各色佳酿皆有风味。”
苏欢:“……”
人在极度无语时,反而会笑出声来。
苏欢便是如此。
“这算是夸奖?”
谢聿一脸诧异:“难道不算?”
苏欢:“……”
她凝视着谢聿,话锋陡然一转:
“东胡使团抵京,如你所料,纪薄倾确实来了。”
她目光锐利,紧盯着谢聿的神色,一字一顿道,
“我记得,你与他,交情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