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覃骤觉语塞。
他这才后知后觉忆起,昏迷前姬帝早已言明,秦铮已然伏罪招供!
此刻再做辩驳,只显得滑稽可笑。
他张了张唇,胸腔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惊惶,手脚都发僵。
怎会……怎会忘了这般要紧之事!
即便要辩解,也该另寻说辞,怎就这般失了分寸!?
苏欢打量着他变幻的神色,眸底掠过一丝了然,轻启朱唇:“颜大人瞧着,似是仍未缓过劲?”
孙安虽不知前因后果,见此情景也生了疑窦,低声嘀咕:“这般模样……莫不是伤了神智?或是余毒未清,意识混沌?”
姬帝眉头紧蹙。
若真是如此,今日倒不宜再审。
“既如此……”
他正欲吩咐张总管将人送回府邸,改日再议——纵使颜覃当真涉案,这般状态也无从问起。
话音未落,一旁的秦铮已然破防。
他急声嘶吼,朝着颜覃伸出手:“表伯!表伯救我!方才那些话都是胡言!我并未做过那些勾当!”
苏欢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看向颜覃的目光竟带了几分怜悯。
不怕对手凶悍,就怕猪队友拖后腿啊。
颜覃亦是愣住,万万没料到秦铮会突然翻供。
可这话,绝非此刻该说的!
裴承衍似是来了兴致,眉梢微挑:“哦?秦大人此言,是说方才对陛下所言,尽是虚言?”
“我自然———”
秦铮话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当着帝王的面翻供,这不就是欺君之罪!?
都怪方才太过急切,听闻颜覃可能被送回,一时乱了方寸。
除了颜覃,他再无第二根救命稻草!
颜覃显然也想到了这层,浑身僵硬如铁,心乱如麻。
他绝望抬眸,还想再做挣扎。
可姬帝已然没了耐心。
“既敢在朕面前巧言令色,便无需再审。”
姬帝语调冰寒,字里行间透着帝王的杀伐决断。
“拖下去,即刻问斩。”
单是欺君一条,便足够秦铮死无全尸!更何况他先前劣迹斑斑,罪无可赦!
即便没有完整供词,又有何妨?
姬帝压根不在意。
他有的是人手与手段,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是迟早罢了。
而此刻的秦铮,已不值得他再耗费心神。
“遵旨。”
张总管应声,拂尘一甩。
“来人,将此獠带下去!”
侍卫们轰然应诺,即刻上前擒拿。
秦铮彻底慌了神。
方才已然心生死志,才破罐破摔,谁知颜覃竟会现身!
给了他一线生机,又将其狠狠掐灭,这般滋味比直接身死更甚!
他死死盯着颜覃,声音嘶哑:“表伯!救我!你怎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表伯!”
可此刻的颜覃,早已乱了阵脚,自顾不暇。
求情?
有用吗?
他为官数十载,最是清楚姬帝的脾性——此次之事已然触怒龙颜,秦铮必死无疑,谁来求情都无济于事!
听着秦铮被拖拽的声响,颜覃心脏狂跳,脑仁阵阵刺痛。
他想回头望一眼,却发觉浑身气力皆被抽干,动弹不得。
可这般模样落在秦铮眼中,却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秦铮慌忙转头,恰好对上裴砚秋投来的快意目光。
没人比秦铮更懂那眼神的深意——
你一死,众人便可高枕无忧。
秦铮怎能甘心!
滔天恨意席卷而来,希望破灭后,所有的希冀都化作了蚀骨怨毒!
这恨意如潮水般将他最后的理智吞噬殆尽。
秦铮突然狂笑出声,那笑声在肃穆的集英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陛下要杀我,何不将他们一同斩了!?”
他歇斯底里,双目赤红如血,眸底迸射着极致的怨毒!
“方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呢!”
裴砚秋骇然回头——此人莫不是疯了!?还要牵连多少人下水!?
颜覃腹中!?
颜覃腹中骤然传来一阵绞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竟是连转头的力气都无。
唯有撑在地面的手指微微颤抖,泄露了他此刻的惊惧与紧绷。
他张了张嘴,嘴角竟溢出殷红血迹。
苏欢立在他斜后方,抬眸一瞥,便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
她眉梢微扬。
看来这秦铮于颜覃而言,比她预想的更为重要——否则短短片刻,颜覃怎会二次呕血。
唯一的解释,便是急火攻心,引动了体内毒素。
连自身安危都顾不上了。
可惜……方才那颗“牵机丹”是她近日新炼,药力正盛,颜覃此刻动弹不得,就连开口都需费尽全力。
这般惊惶交加之际,体内毒素更易爆发。
真是……令人“动容”的叔侄情深。
秦铮对此浑然不觉。
他只瞧见,自己说出这般惊天之语后,颜覃依旧毫无反应!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秦铮恨到极致,竟在被拖至殿门门槛时,再次尖声嘶吼:“若不是你当年执意让我戍守定戎关,我怎会落得今日下场!?是你说会给我锦绣前程!会保我富贵无忧!这些年我对你言听计从!到头来,你竟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姬帝眯起凤眸,冷喝一声:“停。”
侍卫们齐齐驻足。
姬帝目光如炬,紧盯着秦铮:“你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秦铮已然疯魔。
他放声大笑,神色狰狞扭曲:“我说!你们这群蠢货!自家臣子早已勾结漠北鞑靼,中饱私囊,你们竟全然不知!哈!”
他咬牙切齿,手指逐一指向殿中众人。
“裴砚秋!颜覃!还有他们手下那群爪牙!一个个皆是靠着我在边疆拼杀,搜刮银财发家致富!”
他脸上露出极致痛快的笑容:“要我死?可以!但我要他们陪我一同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