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内监,满面堆笑上前。
“苏二小姐,陛下口谕,着您明日酉时正刻往集英殿参加宫宴。”
苏欢微怔:“明日不是鞑靼使团入宫———”
“正是呢。”小内监笑得越发殷勤,那讨好的模样明晃晃的,“陛下说您近日辛劳,正好借这热闹场合,权当松快松快。”
苏欢既无家世倚仗,也无官阶在身,按说根本没资格出席这场为鞑靼使团接风的宫宴。
可姬帝既开了口,她去便是。
“劳烦公公通传,我明日必准时到。”
客气送了人,苏府上下听闻这消息,个个喜上眉梢。
小丫鬟们更是叽叽喳喳地合计着该换哪身衣裙才衬场面。
苏欢由着她们热闹,自己心里却没太多波澜。
这事看着意外,细想却也合情合理。
她近来声名鹊起,被召去本就正常,更别说——姬帝的隐疾唯有她和离院使最清楚,她若在场,便能随时留意陛下状况。
说白了,苏欢就是姬帝的贴身医侍。
她对宫宴没多大兴致,可芙芙正是爱凑趣的年纪,倒能去瞧瞧新鲜。
苏欢回了屋,朝苏芙芙招招手。
“明日进宫吃宴,指不定有你爱吃的蜜饯果子。”
苏芙芙顿时眼睛一亮。
苏欢失笑:“到时候还能瞧见漠北来的异人。”
苏芙芙眼睛瞪得溜圆。
她正是对啥都好奇的年纪,从前只听姐姐念叨过漠北风土,哪想如今能亲眼见着!
她比划着问———那三哥去吗?
苏欢想了想:“他明儿还要去太学听讲,定是去不成的。”
苏芙芙撇撇嘴,一脸惋惜。
罢了罢了。
可苏芙芙转瞬就把这点遗憾抛到脑后,拉着苏欢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听着这鞑靼来的人身份很了不得?
苏欢点头:“鞑靼的大王子,叫斡勒。”
苏芙芙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听了片刻,注意力又落到明晚的席面上,暗自盘算着哪个菜好吃,得给三哥带一份尝尝。
苏欢唤来小厮,让他们把一箱子药材送出去。
……
第二日傍晚,集英殿。
冬日天短,苏欢牵着苏芙芙到集英殿外时,天色已擦黑,殿前鎏金宫灯早亮了起来,殿内更是灯火璀璨,华贵得晃眼。
宫人穿梭如织,禁军守在殿外,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
两国往来,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却较着劲。
苏欢正要往里走,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欢欢!”
她回头,就见钦敏郡主大步流星地过来。
她腰上还悬着柄软鞭,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小心翼翼伺候的宫人。
“我就猜你准来!”钦敏郡主笑靥如花,“我还寻思你要是不来,我一人在这得多无趣。这下好了,你和芙芙都在,等会儿咱们凑一桌,也好有个说笑的伴,成不?”
苏欢自然没意见。
“好啊。”
钦敏郡主扫了一圈:“本来这场合沉闷得很,我压根没兴趣,不过———”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我听说勇毅侯今儿也来,他家这两天正闹得鸡飞狗跳,我正好凑个热闹瞧瞧。”
“勇毅侯?”
苏欢微感意外。
“他不是称病闭门多日了吗?怎的今日突然露面?”
“他乐意来?还不是没辙!”钦敏郡主轻哼一声,“他早年和鞑靼人交过手,对他们路数还算清楚,今日来就是镇场子的。我估摸他也是被家里那堆烂事烦得头疼,若能趁这机会立个功,往后日子兴许能清净些。”
苏欢瞬间了然。
勇毅侯此举,实属无奈。
“那,嘉敏公主不来?”
“谁知道呢。”钦敏郡主耸耸肩,“换做我是她,哪有脸在这时候露面。”
任凭谁想为孟家那母子俩求情,也得先把这口气咽下去。
要是敢在鞑靼使团面前闹起来,那不就是自揭家丑?
届时陛下绝对不会留情面。
“听说她昨日又闹了一场,也不知勇毅侯这次会不会护着她?”
苏欢想起之前在流霞酒肆瞧见的一幕。
裴大公子对嘉敏公主早有不满,可公主金尊玉贵的,哪受得这委屈?
只可怜勇毅侯,一把年纪了还被卷进这趟浑水。
很快有宫人快步来引她们入座,苏欢便不再多言。
她一出现,殿中原本还在寒暄的人瞬间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在场不少人不是头回见她,可和从前的轻视、鄙夷不同,此刻他们看苏欢的眼神,已然带上了敬畏和讨好。
这种场合她都能来,足见陛下对她的信任与看重。
有些想上来套近乎的,瞧见钦敏郡主寸步不离地跟着苏欢,又都讪讪地停下了脚步。
这位郡主可是个惹不起的主!但凡有一星半点惹得她不快,指不定就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苏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托郡主的福,今晚倒能落个清净。”
钦敏郡主冲她眨眨眼,一脸得意。
“我办事,你放心!”
嗯?
苏欢又看了她一眼。
听这意思……倒像是受人所托,特意来给她挡麻烦的。
钦敏郡主瞧出她的疑惑,忙低声解释:“你别多想,我可不是帮我哥,纯粹是看不惯那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
这倒不是钦敏郡主多想,事实上,经此一段时日的种种事端,皇都里不少人对苏欢的看法早已天翻地覆。
从前在众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值一提。
可如今不同了。
她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早已今非昔比。
在场的,谁敢不对她高看一眼?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唱喏,偌大的大殿瞬间死寂。
众人齐齐跪地行礼,无数双眼睛揣着各异的心思,朝殿门方向望去。
———姬帝缠绵病榻已久,甚至有流言说他时日无多,今日再见,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