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瞧得明白,任凭她如何分说,钦敏郡主是断断听不进的。
她那股执拗劲,竟比她和魏刈还要甚上几分。
苏欢索性闭口不言,由着她自个儿去琢磨。
“你今日登门,就为了这桩事?”
钦敏郡主轻咳一声,“倒也不全是,我还听闻,颜覃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下来了?”
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苏欢颔首:“陛下今日下的旨。刑部闹了这等大乱子,总需有人担责。”
“就他?”钦敏郡主嗤笑一声,“依我看,他早不配坐那位置,只这人跟泥鳅般滑溜,平素没犯啥大错,能熬到今日才被罢黜,也算稀罕。”
听她言语间对颜覃满是不屑,苏欢倒觉有些新奇。
“你与他有过节?”
不然怎会对颜覃的事这般上心,见他被贬还这般畅快。
“不是我,是我爹。”钦敏郡主倒也坦诚,“先前他没少给我爹使绊子,我爹不计较,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镇北侯?”
苏欢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
一个武将,一个文臣,能有啥矛盾?
她先前从未听闻这二人有隙。
钦敏郡主摆摆手:“好些年前的旧事了,他没少参我爹。”
苏欢在脑子里琢磨了许久,总算隐约有了些印象。
前些年,朝中确实有人参过镇北侯,指责他拥兵自重,功高盖主。
镇北侯主动上交兵权,被姬帝驳回,这事才算了结。
打那之后,镇北侯便一直镇守雁门关,除了按时回京述职,再没踏进帝京一步。
只留下尚还年幼的钦敏郡主一人在京中。
时日久远,怕是许多人都忘了,却不想这里头竟有颜覃的手笔。
也难怪钦敏郡主对他态度这般恶劣,乐见其倒霉。
苏欢道:“不过,漠北鞑靼使团即将抵京,陛下便将此事压下了,没深究。”
“我猜着了。”钦敏郡主耸耸肩,“能先杀杀他的威风,也不算亏。”
苏欢点点头:“昨夜出了大乱子,他保不住乌纱帽也是意料之中。至于最终是何结果……终究要看陛下的意思。”
“他这人刁钻得很,指不定又要趁这段时间捣什么鬼。”钦敏郡主瞧他不上,红唇一撇,“孟家出了事,他竟能全身而退,可见确有几分手段。”
苏欢对此颇为认同。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先前种种,颜覃明显是投靠了旁人。
至于那人是谁……却不好猜。
“罢了,不提他了!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件要紧事同你说。”
钦敏郡主往前凑了凑,神色难得认真起来,
“我听说,昨晚那几个东胡刀客,是死于东胡蛊术?”
苏欢“嗯”了一声。
“确切地说,是赤鳞毒,一种极其阴邪歹毒的蛊术。防不胜防,极难查探。”
钦敏郡主压低了声音:“我或许知道是谁给他们下的蛊。”
苏欢一惊:“当真?”
钦敏郡主点头:“你忘了?我从前跟着我爹在雁门关边境待过些时日。那蛊毒虽是东胡秘术,但会的人寥寥无几。”
苏欢瞬间了然。
若真是这样,范围可就大大缩小了!
“那你怎没去告知世子?”
以魏刈的手段,要查明这些并非难事。
“我本是要去的,但他不是正忙着审那几个刺杀他的刺客吗?所以我想着,先来告诉你也一样!”
钦敏郡主理所当然地说,“况且,你既认得那赤鳞毒,可见对东胡蛊术也有了解,或许同你说了,你比我哥查得还快呢?”
苏欢:“……”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钦敏郡主太信得过她,还是……
她想了想,问道:“你怎不问那些刺客的情况?”
钦敏郡主摊手:“我哥身上的麻烦事多了去了,三不五时就有人要刺杀他,我哪问得过来?”
苏欢深以为然,认真点了点头。
“你说得是。”
钦敏郡主忽然想到什么,一手托腮,露出个暧昧狡黠的笑。
“再说了,这次说不定我哥还得谢谢他们呢!”
……
一日之内,廷尉寺从上到下,包括颜覃在内的二十人都遭贬斥,一同调离。
这惩处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就这场闹剧而言,哪怕赔上几条人命也不为过,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漠北和谈。
加上牵涉到东胡刀客,还有魏刈遇刺,所有人都讳莫如深,默契地不再多提。
只有极少数人察觉,这般一来,整个廷尉寺算是被彻底洗牌了。
……
丞相府。
冷傲递上一份名单。
“主子,这是此次下马及接任的官员清单。”
魏刈粗略扫过,上面的名字与他先前预想的相差无几。
他随手将其放在一旁。
“颜覃在廷尉寺经营多年,才搭建起自己的势力,可惜一场大火,便烟消云散。”
这空出来的位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颜覃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无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了,数年经营就此付诸东流。
冷傲愣了一下,终于回过味来。
“所以……主子那晚是故意孤身闯进去的?”
魏刈微微挑眉。
“人家布好了网,就等我跳,盛情难却,我怎好拒绝。”
冷傲心中震动,好半晌才道:“可他们一旦出手,必是死局,您这般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魏刈起身,从书架后取出一把弩。
———正是先前那些人用来刺杀他的那把!
他薄唇微勾。
“这玩意,可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