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干笑一声:“主子若肯把这机缘留给我等,我等求之不得。只是您先前不是说要亲自审断吗?您放宽心,人已交予冷影看管,断断出不了岔子。”
冷翼意味深长颔首附和:“到底还是主子您亲自处置为妙。”
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片刻后,一道慵懒的声音才慢悠悠响起。
“不急。”
那幕后之人今夜怕是也睡不安稳,只要人还在他手里,迟早能问个水落石出,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魏刈语调疏懒,轻嗤一声。
“说来,回头见了他们主子,还得好好谢上一谢。”
一场处心积虑的死局,竟歪打正着让他摸透了最想知道的底细。
对方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自然要好好“道谢”。
冷翼二人对视一眼,难得对那幕后主使生出一丝怜悯。
主子这“谢意”,也不知对方有没有那个命接?
……
第二日,苏欢照常起了个大早,进宫为姬帝看诊。
可到了明昭殿外,却见一众大臣竟都已候在那,在殿外静立着。
最靠前的位置,颜覃直挺挺跪着,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
气氛冷得像冰窖。
苏欢脚步顿了顿,李公公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她,忙堆着笑迎上来。
“苏二小姐,您可算来了!陛下正等着您呢!”
苏欢有些讶异,目光在颜覃身上落了片刻:“我这会子进去,怕是不大合适吧?要不我先去偏殿候着,等诸位大人把事了了,我再……”
“哎呦,您这是说的哪话?陛下特意吩咐了,您来了,第一个进殿,谁也不许拦着!”
李公公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殷切地说着,“陛下知道您昨儿个奔波辛苦,本想着让您今日在家好好歇歇,可又怕晚了扰了您,便只好作罢。”
苏欢心头微动。
听这意思,姬帝昨晚就已经知道刑部那档事了。
细想之下也正常,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姬帝要是不知道才奇怪。
他虽染了病,脑子却不糊涂。
苏欢笑了笑:“只是些小事,怎敢劳陛下挂心。”
“这哪是小事?”李公公笑着夸赞,“您救了世子,还查清了那几个东胡刀客的死因,这可是立了大功呢!”
苏欢暗自琢磨了下。
其实她觉得当时那情形,就算没她在,魏刈也不会有事。
如今倒把她传成了魏刈的救命恩人似的。
可左思右想,苏欢觉得再解释也无用,索性静静听着。
打颜覃身边经过时,苏欢微微垂眸,瞥了他一眼,就见他衣衫脏污,手上还有几道焦黑的痕迹。
估摸是从刑部直接赶来,跪了一宿。
苏欢脚步没停,跟着李公公进了殿。
殿内除了姬帝,竟还有姬修和大长公主。
苏欢收回目光,上前见礼,随即就觉一道格外热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是……大长公主?
苏欢自然不知大长公主听闻昨晚的事后,是何等的激动欣喜。
要不是怕扰了她,大长公主怕是早就登门了。
姬修看她的眼神,若有所思,有赞赏,有惊叹,还有几分隐秘的好奇。
———苏欢竟连东胡蛊术都懂,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明白的?
这般年纪,心思缜密,医术又这般高明,放眼天下,当真找不出第二个。
也难怪魏刈对她如此上心……
姬帝大抵是因为病体未愈,瞧着有些倦怠憔悴。
苏欢照例上前诊脉,发现他的状况比之前又重了些。
显然是又动了气。
不用问也知道,准是因为昨晚的事。
苏欢委婉劝道:
“陛下这病最忌动怒,还需平心静气地调养,才能好得快些。”
姬帝摆了摆手,说话时气息明显有些虚浮。
“朕的身子已然这样了,再怎么养,也回不到从前了。”
大长公主听了,本想劝劝,最终却只叹了口气,别过头去,眉眼间满是哀伤。
姬帝倒像是看开了许多,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近来杂事不少,但其实也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朕也不必过多费心。”
他看向苏欢。
“你看,那东胡刀客审了那么久都不肯开口,死了之后,反倒让这丫头找出了缘由,这谁能料到?”
苏欢刚拿出针包,听了这话笑了笑,道:“陛下过奖了,我也只是从前听过些东胡蛊术的传闻,没想就这么赶上了。要不是他们突然死了,我又恰巧在,觉得他们尸身不对劲,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
“你不必自谦。”姬帝摇了摇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你确实懂得多!这次你是立了大功了!”
苏欢抿唇轻笑着,似乎并不把姬帝的夸奖放在心上。
“我给您施针吧。”
姬帝点了点头。
苏欢一针刺入他左手虎口。
姬帝合上了眼。
他的唇色隐隐泛着紫,这是心脏负荷加重的征兆。
苏欢接连下针。
大殿里静悄悄的,外面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忽然,姬帝缓缓问道:“朕还有多少时日?”
苏欢眉心微跳。
姬修脸色一变:“父皇———”
大长公主也皱起眉:“陛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姬帝睁开眼,却只是笑了笑,看向苏欢。
“苏欢,你来说,朕还能活多久?”
苏欢一愣。
没等她回答,姬帝忽而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们不让你说,你又能如何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个问题不管问谁,都极难回答。
对苏欢来说,也是一样。
好在姬帝也没打算深究。
“你回答朕另一个问题就好。”
他摇了摇头,苍老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十分平静。
“外面那些人,你觉得该怎么处置最好?”
苏欢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咳、咳咳———”
姬帝突然低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原本苍白的脸颊因心脏的负重运转,染上了一丝不正常的病态潮红。
“你说怎样,便怎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