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响听着倒有些耳熟。
那主仆二人未察觉魏刈的存在,仍迈着急步往前赶。
小丫鬟嘟囔道:“这锦城哪儿都好,就是近来天气忒没个准头!您这几日天天出门,回回都淋得衣衫透湿。”
虽说撑着伞,可骤雨伴着狂风,裙角鞋袜到底是难逃湿冷。
她压低声音:“您身子才将养好些,再受了寒可怎么好?”
那女子弯眼轻笑:“秋日天儿本就一日三变,不过落了几场雨,不打紧的。”
小丫鬟忍不住劝:“就算如此,您在家歇上几日,等天晴了再出门也成啊!反正咱们到了这儿,往后有的是功夫四处逛。”
女子没接话,只笑着催她:“快些回去吧,天暗了路难走。”
小丫鬟应声:“哎!好!”
两人身影渐远,融在泛白的雨雾里。
魏刈眸光微凝。
那是……许娇娇和她的贴身丫鬟?
自离了帝京,她们竟来了此地?
“驾!”
忽的,街角冲来一人,策马疾驰,马蹄过处水花四溅。
即便见了前方有人,他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魏刈足尖微动,侧身避开。
那人骑马掠过,周身带着凶悍霸道的气息。
魏刈的目光在马蹄上顿了一瞬。
待人和马远去,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城外行去。
这锦城确实透着蹊跷。
当初吴启振的案子了结不久,许娇娇便离了帝京,他只当她是想远离伤心地,并未放在心上。
可她偏生来了这里。
方才听她与丫鬟对话,这几日她竟日日出门。
她初来乍到,在此地并无亲故,为何每日都要外出?
究竟在忙些什么?
何况,许娇娇离京前,苏景熙曾给她送过汤药。
苏景熙与她自然没什么,只是……
魏刈脑海中闪过一双清润含笑的眼眸。
······
滕州。
苏欢摸了摸苏芙芙的额头,吩咐苏景熙再煎一日药便可。
苏景熙拿着药包去小厨房时,忍不住打趣:“也就芙芙病了,能让姐姐这么上心。换作是我,怕是连个药方子都求不到。”
苏欢头也未抬:“你若小上十岁,我也仔细照料。”
‘照料’二字说得轻飘飘,却让苏景熙背脊一凉。
他不敢想姐姐亲自‘照料’会是何种情形,胳膊腿儿还能保得住么?
苏景熙干咳两声,赔笑道:“哪能劳烦姐姐?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从不让姐姐操心!我这就去煎药———”
话未落音,人已快步跑开。
恰在此时苏景逸回来。
“姐姐。”
他身着锦白绣竹长衫,眉目疏朗,身形清瘦挺拔,越发有君子之风。
苏欢抬眸:“如何?”
苏景逸颔首:“马匹已备好,对外只说来时伤了马腿,需换一匹。只是姐姐何时动身?”
“今夜。”
苏景逸微蹙眉头:“这般仓促?”
“已有些迟了。”苏欢理了理苏芙芙的发丝。
若不是担心芙芙的病,她前日就该走了。
苏芙芙仰头望着她,眼睫忽闪,带着几分歉疚———莫不是她耽误了姐姐的正事?
苏欢轻笑,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场病,倒给了姐姐名正言顺闭门不出的由头。”
如此一来,她连日不出门,也不会引人怀疑。
芙芙这才放下心,冲她甜甜一笑。
可转念想到姐姐今夜便要离开,又心生不舍,一头扎进她怀里不肯松手。
苏景逸知晓她对此行早有打算,也知她决定的事难改,虽心有担忧,还是应道:“姐姐放心,这里有我。”
苏欢对他自然放心,如今景逸已十四岁,苏家许多事,也该由他出面打理了。
见他神情郑重,苏欢不由笑道:“瞧你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又不是头一回出门,放宽心些。”
倒也是。
从前在清河镇时,姐姐每隔些时日便会独自出门,短则一夜,长则三五日。
他和四弟虽不知姐姐去做什么,却从不过问———姐姐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只是……要说不担心,却是假话。
苏景逸迟疑片刻,还是问:“姐姐此番,几日能回?”
苏欢想了想:“顺遂的话,八九日;若路上耽搁,或许更久。但不会耽误回帝京。”
苏景逸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自打姐姐让他们请了一个月的假,他便知她另有安排。
他点头:“那……姐姐一路当心。”
是夜。
苏欢换了身轻便衣衫,一人一马悄无声息出了滕州。
此时虽未下雨,夜风却带着寒意。
她握紧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儿便疾驰起来。
她只带了银两与干粮,未带多余物什,速度比马车快了许多。
两日夜以继日地赶路,苏欢终于望见那座矗立远方的城池———锦城。
······
夜深人静。
冷翼在房内等了许久,终是听见窗户被推开的声响。
他忙起身:“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魏刈摘下斗笠,雨水滴落,他修长的手指在颌下轻捻,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下,露出冷冽隽美的面容。
冷翼忍不住道:“这差事交给属下便可,主子何必亲自去?”
自他提了城西铁矿的事,主子便动了查探的心思,甚至让他在此假扮,自己却亲身前往。
魏刈想起今日所见,唇角微扬:“亲眼瞧过,才知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