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了。”
“那效果呢？感觉有没有……嗯，舒服一些？”四姨不依不饶，在追问的时候斟酌了好几个用词。
“四姨，我没病。”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你病了？”四姨像被戳破的气球，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我就是问问你睡得怎么样，饭吃得香不香，你别多想！”
“不跟你说了啊，我出门了。”慌慌忙忙丢下一句，她抢先挂断电话。
无奈摇头，陈九亚收起手机。
他没有骗四姨，他确实去找那位心理医生聊过，可聊完他依旧觉得，自己不需要治。
心理上的疾病，很多人都有，但不是所有的都会演变成大问题。
有人喜欢咬铅笔头，有人看见0就想用笔将它内部涂满，还有些人只要看见裤缝勒臀就忍不住去扯……
包括洁癖在内，这些都只是些小毛病。
至少，陈九亚觉得自己的问题要远远小于高中的一位室友，那哥们有个神圣使命——
凡见脚皮，必撕之。
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需要乖乖地坐好就行，其余的全部交给他。
你要是拒绝，他就开启社交贿赂模式，再不行就升级成情感绑架。
总之，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过程中，你甚至可以随意指责他的手法和力度，他照单全收，然后改。
想到这儿，陈九亚嘴角一咧，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真老了，动不动就回忆。
不过，偶尔回忆好像也不算坏事，胸口处的那股烦躁消散了不少。
被笑声惊扰的维修人员抬头，匆匆瞥了陈九亚一眼，又低头继续捣鼓那排黑漆漆的电源线。
维修折腾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找不到原因，就是突然地坏掉，然后又突然变好。
盯着正常亮起的显示器，陈九亚懒得再追问。
他活动了下肩膀，把文件拖回桌面，光标一闪，继续敲起未完的报告。
“九亚，我刚跟米婆碰了头。”
“她说今晚的仪式最好赶在九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最晚拖到十二点整。一过午夜，她连香都不会再点。”
“这是她的原话。”
“你不用回消息，先忙工作，四姨回家了。”
听完四条语音，陈九亚无视掉‘不回消息’的警告，依旧编辑了一条发送过去——
“好的，四姨你到家了跟我说下。”
放下手机，看着手机屏幕的亮光自动熄灭之后，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工作上。
只要专心，时间就过得很快，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玩。
不知不觉，窗外的霓虹由亮转暗，再抬头，邮件客户端弹出“发送成功”的提示——
右下角时钟刚好跳到22:00。
“还来得及！”
陈九亚拎起外套关灯，然后冲进电梯。
夜里十点的高架不堵车，他打开手机导航，起点定在公司，终点落在一条窄巷，屏幕里那条路线被深绿色铺满，一路畅通无阻。
全程只需要花费二十八分钟。
如果十点半赶到，还能稳稳用完最后一个半小时！
他两步跨出电梯，小跑带风。
可离车位还有十来米时，他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就乱了拍子——
车旁边，站着人？！！
陈九亚并没有往坏处想，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狼狈，于是把步子收住，改回沉稳的走姿。
何况，车边那人也未必与自己有关，或许只是个在地下车库等车的陌生人。
距离慢慢缩短，地下停车场的顶灯一盏接一盏掠过他头顶。
十米、八米、五米——
那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陈九亚的脚步在最后一盏日光灯下放缓。
对方，一米七左右的灰白身影，哑光外壳，边缘嵌着细黑散热缝，胸前淡蓝灯一明一暗……
它的右手，还握着属于自己的那把通体漆黑的伞！！！
瞳孔微缩，陈九亚喉结滚动了一下，手上紧攥着车钥匙却不敢按下开锁键。
“……小U？”
“你怎么会在这里？”
鬼使神差，陈九亚抬起手，朝那台灰白外壳的机器人晃了晃钥匙圈。
‘小U’就是这台机器人的名字，另外那台没跑完全部测试的叫做‘小Y’。
“是张组长带你下来的？！”见对方仍像断电般静止，他又往前挪了半步，目光警惕地扫了扫周围。
“他人呢？”
确认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危险之后，陈九亚拿出手机。
可地库里信号不行，屏幕左上角的信号格来回闪跳，他连拨三次小张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嘟——嘟——”的空响。
“草！”
一声怒骂，回声在地下车库滚了半圈才散开。
手机屏上的数字跳到22:15，陈九亚下颚线条绷紧，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没空再耗了！！！
将小U丢在这里肯定不行，明早保洁就能把它拆开当废铜烂铁拖走。
再跑一趟楼上？
电梯往返加上安置好这台机器人至少得花二十分钟……
下一秒，汽车“滴”地解锁，陈九亚拉开了后车门。
然后弯膝、提腰，勒住小U腋下，将对方稳稳放进后座。
机器人不重，刚过25公斤，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抱着不算费劲。
车门“砰”地合上，陈九亚绕到驾驶位，钥匙插进去的一瞬，发动机的咆哮盖过了他胸口狂躁的心跳。
小张的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一般的工作疏忽，绝对是因蓄意而做出报复行动。
理由嘛，很简单——
工作失误被上级批评后，滋生负面情绪，属于典型的情绪驱动型违规操作！！！
陈九亚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如果对方不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明天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今天不行。
明天要做的各种事情在脑子里排好顺序，直到轮胎碾上高架匝道的斜坡，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系上安全带。
左手稳着方向盘，陈九亚右手“唰”地抽出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入。
随后他抬眼，目光扫向后视镜——
小U头颈笔直，没有晃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电子音。
看上去，很乖……
定下心来，陈九亚加快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