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车门,没有拿那根标志性的撬棍,而是从车厢后部的储物间里,抽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军用复合弓,又背上了一壶箭。
“锁门。”
还是那句不变的嘱咐。
刘若欣熟练地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厂房之间,快得像一道错觉。
车里,周凯握着那串车钥匙,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韩东晟去做什么了——去清扫那些可能存在的“障碍”,为他接下来的“拾荒”行动铺平道路。
“那个……周凯哥,”李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声地问,“我们真的要去吗?万一……”
“要去。”周凯打断了她,他看着车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说,“在这辆车上,想活下去,就不能当个废物。”
他想起了那块被韩东晟硬生生撕下来的钢板,想起了那个“饲”字。他忽然明白了,在这个操蛋的末世里,规则只有一条——要么成为猎手,要么成为饲料。
而那个被称为“丧尸哥哥”的男人,正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教他们如何成为前者。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周凯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长。
车窗外,传来了三下极轻的,模仿夜鸟的鸣叫。
是信号。
周凯的心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对李娜和孙叔说:“待在车上,锁好门,哪儿也别去。”
说完,他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冰冷的夜风吹在他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远处,那两辆幸存的皮卡停放的位置,一片死寂,像两口巨大的棺材。
周凯不敢多想那里发生了什么,他握紧钥匙,压低身子,朝着记忆中那辆车头被撞瘪的皮卡,摸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像个要去偷东西的小偷,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可当他最终拉开车门,在车里找到那半箱压缩饼干和几桶珍贵的汽油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成就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周凯,不再是那个只能等待救援的幸存者了。
在今晚,他是这个疯狂小队的,后勤兵。
工业园区的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周凯半跪在皮卡车斗里,怀里抱着那半箱沉甸甸的压缩饼干,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成功了。这个念头带着滚烫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把饼干箱子小心翼翼地搬下车,藏在路边一堆废弃轮胎后面,然后回头去搬那几桶汽油。金属油桶和车斗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刺啦——”声。
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传出很远。
周凯的动作瞬间僵住,像一尊被点了穴的雕像。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太过紧张。韩东晟已经清理过这里,不可能还……
“嗬……嗬……”
一个拖沓、湿黏的摩擦声,从不远处一座倾颓的厂房阴影里传来。
周凯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回头,看见一个蹒跚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东西穿着化工厂的蓝色工服,半边身子都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在地上拖行,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被刚才的噪音吸引了。
周凯的脑子一片空白。跑。这是他唯一的念头。跑回房车,躲进那个坚固的铁壳子里。
他刚要转身,脚下却像生了根。那句冰冷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
“在这辆车上,想活下去,就不能当个废物。”
如果连一只落单的、行动迟缓的丧尸都解决不了,自己又算什么?一个只会消耗食物和汽油的累赘?下一个被写上“饲”字的身份卡?
周凯的呼吸变得粗重,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屈辱和求生欲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松开油桶,目光飞快地在四周搜索。不能用枪,声音会引来更多麻烦。
他的视线落在了皮卡驾驶室半开的车门上。他冲过去,在座位底下摸索着,抓到了一件冰冷沉重的金属工具。
一根换轮胎用的十字扳手。
他握紧扳手,金属的冰冷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他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丧尸,学着记忆中韩东晟的样子,放低重心,侧身对着它。
丧尸的动作很慢,但目标明确。它闻到了活人的气息,腐烂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贪婪。
近了。十米,五米……
周凯能闻到它身上那股混杂着化学品和腐肉的恶臭。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握着扳手的手心全是汗。
就是现在!
在丧尸伸出利爪扑过来的瞬间,周凯怒吼一声,将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力量,抡起扳手,狠狠砸向它的头颅。
“嘭!”
一声闷响。扳手砸中了,但位置偏了点,只砸在了丧尸的侧脸。腐烂的皮肉和骨头碎裂,黑色的血浆溅了周凯一脸。
丧尸只是晃了一下,攻势未停,另一只手抓向他的脖子。
周凯吓得魂飞魄散,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后背重重撞在皮卡车的轮胎上。
丧尸一击不中,迟钝地转过身。
周凯看着它那半边塌陷的脸,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从地上一跃而起,这一次,他没有再吼叫,而是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扳手的前端。
他冲了上去,不再是胡乱挥舞,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十字扳手的一端,像一根短矛,狠狠地捅进了丧尸的眼窝。
“噗嗤——”
像是捅破了一个装满烂泥的皮囊。
扳手没柄而入。
丧尸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伸向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下。它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周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腥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胃里再也忍不住,扶着车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
吐完之后,他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但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他活下来了。靠他自己。
他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正准备去拔出那根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