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的童话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张豹那杀猪般的咆哮，和一群亡命徒砸碎玻璃、撬开仓库大门的刺耳噪音。
十分钟。
对于这群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鬣狗而言，这个时间，足够他们将一座小型超市搬空，或者，洗劫一个幸存者营地。
此刻，他们正用这种效率，为自己的“新生”缴纳第一份投名状。
罐头、饼干、瓶装水，成箱成箱地被从尘封的仓库里扔出来。汽油、药品、武器弹药，任何被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被粗暴地塞进他们那些用铁皮和钢筋胡乱焊接过的改装车里。
场面混乱，却又带着一种末日独有的高效。
李振国站在不远处，双臂抱胸，像一尊冷硬的雕塑。他的眼神，比站台上的金属栏杆还要冰冷，扫过每一个从他面前跑过的身影。但凡有人动作稍慢，或者试图藏私，那道目光便会精准地钉过去，让对方瞬间激灵一下，手脚顿时麻利三倍。
赵文和则站在他身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他扶了扶眼镜，看着这群人鸡飞狗跳的模样，非但没有半点不耐，反而饶有兴致。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群劫匪，倒像是在欣赏一场，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祭祀之舞。
“粗糙，但虔诚。”他轻声评价，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振国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越过那片混乱，落在了那辆静静停靠的房车上。
神，就在里面。
十分钟后，张豹那辆改装得像个钢铁刺猬的皮卡，第一个轰鸣着冲到了房车后方，一个急刹，停得恰到好处。
张豹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一路小跑到房车门前，却又在三步之外停下，不敢再靠近。他弯着腰，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冲着车门的方向，点头哈腰。
“神……神驾……我们……我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他身后，七八辆破烂的改装车，也歪歪扭扭地排好了队。一群刚刚还在打家劫舍的壮汉，此刻全都缩在车里，透过布满裂纹的挡风玻璃，用一种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眼神，偷瞄着那辆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洁白房车。
那不是一辆车。
那是移动的神龛。
车门没有开。
赵文和走了过来，拍了拍张豹的肩膀，笑容可掬。
“张豹先生，辛苦了。神，看到了你的效率。”
“不辛苦！不辛苦！为神驾效劳，是小弟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张豹的腰弯得更低了。
赵文和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李振国说：“通知王猛，我们是前导，张豹先生的车队，作为侧翼和后卫。保持十米车距，不得靠近，不得喧哗。”
“明白。”李振国掏出对讲机，开始用简短的命令，将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纳入他熟悉的军事化队列中。
房车，缓缓启动了。
引擎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它驶过站台，驶向乐园的大门。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之前那数千只跪伏在地的尸群，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在房车靠近的瞬间，它们僵硬的身体，开始向两侧，缓缓蠕动，分开。
没有嘶吼，没有扑咬，只有骨骼摩擦的“咔咔”声。
它们，在用自己的身体，为它们的王，铺开一条通路。
张豹和他手下的那群人，隔着车窗，看着这堪比神话的场景，一个个脸色发白，死死地咬着牙，连大气都不敢喘。
原来，他们之前，一直生活在一群，随时可以撕碎他们的，神的仆从的包围之中。
而他们，甚至还妄图，在这片神域里，称王称霸。
冷汗，瞬间浸透了所有人的后背。
车队，驶出了乐园。
那支庞大的尸群，并未追随，它们只是重新聚集，跪伏在大门内外，像是在恭送，又像是在守护这座，已经被神迹浸染过的圣地。
房车内，安静得不像话。
韩东晟坐在驾驶位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延伸的公路。他开车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沉默，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刘若欣坐在副驾，小腿晃荡着，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正小口小口地舔着。她时不时地会扭头看看韩东晟，然后又满足地转回去，看看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对她而言，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和丧尸哥哥一起的旅途。
车厢后方，赵文和与李振国，则对着一张摊开的地图，低声讨论着。
“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向西一百二十公里，有一座叫‘望春市’的卫星城。末世爆发时，那里的常住人口不到三十万，工业设施少，理论上，感染规模不会太大，或许，还存在成建制的幸存者组织。”李振国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语气严谨。
赵文和没有看那个圈。
他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另一个，距离他们更远，也更偏僻的地方。
那是一个叫“静湖”的水库。
“不。”赵文和缓缓摇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去这里。”
李振国皱眉：“这里？只是一片水源保护区，除了一个水库管理站，几乎没有人烟。物资匮乏，也没有任何战略价值。”
“凡人的智慧，无法揣度神的意图。”赵文和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你只看到了物资与战略，而我，感受到了‘指引’。”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韩东晟的背影。
“巡游，不是为了寻找庇护所，而是为了，播撒神的荣光。神，选择了一条路，那条路，便一定是正确的路。我们的任务，不是质疑，而是理解，追随。”
李振国沉默了。
他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又看看赵文和脸上那狂热而又清醒的表情，最终，还是拿起了笔，在“静湖水库”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一个新的圈。
“我明白了。”他沉声说，“重新规划路线，目标，静湖水库。”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张豹惊恐的叫声。
“神驾！前方！前方有东西！”
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