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偃师城外十里,北风卷着雪花,打得人脸颊生疼。
张二狗所在的先锋营奉命在此建立前进据点,为后续大军扫清障碍。营地里,士兵们正在加固工事,挖掘壕沟,设置鹿砦。虽然天气严寒,但每个人都知道,距离清军主力越近,危险就越大。
王小虎的炮兵班部署在营地中央稍高的地方,四门轻便山炮已经伪装完毕。赵大柱的机枪班则控制了侧翼的一个小土丘,视野开阔,可以覆盖大片开阔地。
“这鬼地方,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一个新兵搓着冻僵的手抱怨道。
张二狗检查着工事牢固度,头也不抬:“知足吧,要是被清军骑兵突袭,你就知道这些壕沟多可爱了。”
他肩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动作稍大就会隐隐作痛。但作为新晋升的连副,他必须做出表率。
夜幕降临得很快,北风愈刮愈猛,卷起地上的积雪,能见度急剧下降。哨兵们不得不更加警惕,在这种天气下,敌人很可能趁机偷袭。
子夜时分,张二狗正在巡查岗哨,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战马的嘶鸣。
“敌袭!”哨兵的惊呼被风声撕裂。
几乎同时,黑暗中冲出无数骑兵!清军竟然趁着风雪夜袭!
“全体就位!准备战斗!”军官们的呼喊在营地各处响起。
王小虎的炮兵立即开火,但由于能见度太差,炮弹大多落空。赵大柱的机枪开始喷吐火舌,冲在前面的骑兵人仰马翻。
但清军数量远超预期!至少有三千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冲锋!
“妈的,中计了!”王小虎骂道,“他们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的!”
炮弹很快打光,炮兵们拿起步枪加入防御。营地周围的壕沟和鹿砦起到了作用,许多骑兵被绊倒,但后续的仍然不要命地冲来。
最可怕的是,清军中竟然有重甲骑兵!这些全身披甲的怪物几乎无视步枪射击,直冲营地核心!
“瞄准马腿!”张二狗高声喊道,举枪射倒一个重骑兵的战马。
骑士摔下马来,但仍挥舞长刀砍杀。两个士兵上前围攻,却被一刀一个解决。
张二狗红着眼冲上去,与那骑士搏斗。刀枪相交,震得他伤口迸裂,鲜血染红军装。最终他借着一个破绽,将刺刀捅进对方盔甲缝隙。
但更多的重骑兵已经突破防线,营地内陷入混战!
王小虎的炮兵阵地被一队骑兵突入,炮手们只能用工兵铲和步枪搏斗。一个骑兵挥刀砍向王小虎,他勉强架住,虎口震裂。
“去你妈的!”他怒吼着,一铲劈在对方面门上。
赵大柱的机枪班也陷入苦战。机枪枪管过热,不得不停射冷却。就在这间隙,一股清军步兵突然从侧面杀出!
“保护机枪!”赵大柱大喊,用身体挡在机枪前。
白刃战在风雪夜中惨烈展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人倒下,惨叫被风声吞没。
张二狗的小队被分割包围,只能背靠背组成圆阵防御。新式步枪在白刃战中优势尽失,许多士兵不得不拔出佩刀搏斗。
一个清军将领模样的巨汉挥舞狼牙棒,所向披靡。张二狗认出那是正黄旗的悍将谭泰!
“瞄准那个大个子!”张二狗喊道,几个士兵同时开枪。
但谭泰身穿重甲,子弹打在上面只迸出火花。他狂笑着冲来,狼牙棒一挥,两个士兵就像破布一样飞出去。
张二狗咬牙迎上,步枪被一棒打断,他也被震飞数米,重重摔在雪地里。
谭泰大步走来,狼牙棒高举:“汉狗,去死吧!”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雪堆中窜出,一把抱住谭泰的腿!是那个在风陵渡被救下的小兵,才十六岁的小山东!
“班长快跑!”小山东嘶喊着,死死抱住不放。
谭泰暴怒,狼牙棒狠狠砸下。小山东的脊梁骨应声而碎,但他直到断气都没有松手!
“不!”张二狗目眦欲裂,捡起地上的断枪,发疯般冲向谭泰。
或许是小山东的牺牲激发了士气,周围的士兵也发起了自杀式冲锋。五六个人同时扑向谭泰,有的抱手有的抱腿,用牙咬,用头撞!
谭泰虽然勇猛,但被这么多人同时缠住,一时也难以挣脱。张二狗趁机一枪刺向他面门!
谭泰偏头躲过,枪尖还是划破了他的脸颊。鲜血激得他更加狂暴,猛地甩开身上的士兵,狼牙棒狂舞!
又有三个士兵被打飞,但更多的人前仆后继!一个士兵甚至直接扑向狼牙棒,用身体为战友创造机会!
张二狗终于找到破绽,断枪狠狠刺入谭泰的腋下——那里盔甲薄弱!
谭泰惨叫一声,反手一棒将张二狗打飞。但这时赵大柱带着援兵赶到,机枪重新响起!
“哒哒哒...”子弹打在谭泰的盔甲上,虽然不能穿透,但冲击力让他连连后退。
王小虎也带着炮兵赶来,他们没有炮弹,就抡着炮锤和清兵搏斗!
战局开始逆转。虽然清军在人数和单兵战力上占优,但李家军士兵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和牺牲精神。往往是一个士兵拼死抱住清兵,为战友创造杀敌机会。
张二狗挣扎着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他看到一个小兵被清军长枪刺穿,却死死抓住枪杆不放,另一个士兵趁机砍倒了那个清兵。
他看到赵大柱的机枪枪管打红了,就用水壶里的尿冷却——这是他们在台湾剿匪时学的土办法。
他看到王小虎抡着炮锤,像个疯子一样追着清兵打。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人退缩!即使伤亡过半,即使明知必死,也没有一个人逃跑!
“为了小山东!”
“为了风陵渡的姑娘!”
“为了不再做奴才!”
呐喊声此起彼伏,每个士兵都杀红了眼。清军开始动摇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不仅装备精良,而且个个不怕死!
谭泰见势不妙,想要撤退。但赵大柱的机枪封锁了退路,王小虎带人截断了侧翼。
张二狗捡起一把阵亡战友的步枪,装上刺刀,一步步走向受伤的谭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谭泰喘息着问,腋下的伤口不断冒血。
张二狗一字一顿:“我们是大都督李长风的兵!是华夏新军的兵!”
说罢,他挺枪刺去。谭泰举棒格挡,但受伤后力量大减。两人在雪地上翻滚搏斗,都是拼命的架势。
最终,张二狗用尽最后力气,将刺刀捅进谭泰的咽喉。这个满清第一勇士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主帅阵亡,清军彻底崩溃,开始四散逃窜。但李家军士兵已经杀红了眼,穷追不舍。
当黎明来临时,战场上尸横遍野。雪地被鲜血染成暗红色,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王小虎一瘸一拐地清点人数,他的炮兵连只剩三分之一。赵大柱的机枪班只剩两人,且都负伤。
张二狗靠在谭泰的尸体上,艰难地喘息。他全身多处受伤,最重的是肋骨可能断了。
活着的士兵开始搜寻伤员,收敛战友遗体。没有人欢呼胜利,因为代价太惨重了——先锋营一千二百人,阵亡超过八百,余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但清军损失更大!光尸体就超过两千具,还包括谭泰这样的名将!
中午时分,援军终于赶到。看到战场景象,所有人都震惊了。
李长风亲自前来巡视战场。当他看到士兵们即使负伤仍在照顾战友、整备武器时,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报告大都督!”张二狗挣扎着想站起来敬礼。
李长风按住他:“不必多礼。你们创造了奇迹。”
他环视幸存将士,提高声音:“你们以一团之力,击溃了三倍于己的敌军,斩杀了清军悍将谭泰!这一战,必将名垂青史!”
士兵们默默听着,脸上没有喜悦,只有疲惫和悲伤。
李长风走到小山东的尸体前,缓缓脱下军帽。孩子的身体已经被整理过,但狰狞的伤口依然可见。
“他多大了?”李长风轻声问。
“十六岁,大都督。”张二狗声音沙哑,“叫李小山,登州人,家里是渔民。他说等打完仗,要请全班吃最肥的海蟹...”
李长风沉默良久,亲自为小山东合上双眼:“厚葬所有烈士,立碑纪念。他们的家人将得到终身抚恤。”
他转向众将士,声音沉重但坚定:“我知道大家很悲痛,很疲惫。但请记住,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牺牲,我们的后代才不用再经历这样的悲剧!”
“你们今天证明了一件事:华夏儿女不是孬种!我们不仅能造出最好的武器,也能打出最硬的仗!”
士兵们渐渐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偃师之战,将成为清军的噩梦!而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将被历史铭记!”
欢呼声终于响起,虽然微弱,却充满力量。
张二狗在战友搀扶下站起来,望向东方。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在血染的雪地上,有一种残酷的美。
他想起了辽东的雪原,想起了那个为他挡枪的女孩,想起了小山东最后的笑容。
“我们会的,一定会建立一个让孩子不再枉死的世界。”他轻声对自己说,也是对所有逝者的承诺。
黄河在远方奔腾,如同这个古老民族不屈的魂魄,历经磨难,终将奔向光明。而通往西安的道路,已经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