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把她扛在肩头看戏,省下口粮给她买头花,在她受欺负时第一个冲出去,那个用生命保护了她的爹……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巨大的荒谬感和悲痛感席卷了她。
让姜晚晴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声音发颤地问:“当初来勘探的地质专家就是杨景和,他知道你在这里,是故意来的?”
林禾恨恨地点头,眼里满是蚀骨的恨意:“是他。”
“你那个好外公从别人那听说,你外婆留下的遗物,不止有千鳞绣,还有更精妙的‘昙心绣’和‘无影绣’的技法。他怀疑在我手里,就让杨景和这个杀千刀的来找我,假借工作的名义来试探我。”
“我躲了他那么多年,还是被他找到了。经历过背叛,我早就不是当年任人欺骗的傻子,不管杨景和怎么问我,怎么骗我,我咬死了说不知道,把他蒙混过去。”
“可那个畜生!”林禾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居然还敢去找你爹在你爹面前炫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恶心人!”
“你爹回来闷着头抽了一晚上的烟,却一句重话都没问我……”
姜晚晴怒极反笑。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倒是把某件事联想到一起,才知道当年有多恶心。
那年杨景和过来,不仅让她带他进山,还给了她一把包装精美的大白兔奶糖。
她当时还小,觉得那个杨叔叔又体面又和气,糖也格外甜。
她欢天喜地地跑回家,还把糖剥开一颗,塞进爹嘴里,兴奋地说:“爹,爹,好甜,好好吃!杨叔叔给的!”
爹当时是怎么反应的?
他愣了一瞬。
随即就把她抱起来,笑得一如既往的宽厚温和,蹭着她的小脸蛋说:“嗯,甜。”
“晚晴这么喜欢,等爹以后挣了钱,给晚晴买更多更多,买一屋子糖,好不好?”
他完全没有露出丝毫的嫌弃或者生气!
他把她和杨景和给的糖,一起包容地爱着。
可现在想来。
爹当时心里该有多苦?
多屈辱?
吃着情敌给的糖,看着情敌和自己用命护着的女儿亲近……
“呵……”
姜晚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蜷缩起来。
她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恨!
她好恨!
恨杨景和的虚伪恶心,恨徐知慧的虚伪,恨死那个偏心徐知慧的死老头子。
恨所有造成这一切的人!
可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要不是自己当初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像个傻子一样被陆政然的花言巧语迷惑,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地跟着他。
那么好的爹,怎么会被陆政然推下山崖害死的?
她把她恶狼招进家里,赔上自己的一生不算,还把家里搅和得天翻地覆,上辈子她以为自己是最惨的,现在看看,他们家里谁不惨?
她没有脸跪在这里,没有脸面对爹的排位。
“爹……”
姜晚晴手放在地上,俯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我对不起您,我眼瞎心盲引狼入室,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你。”
她闭上眼睛,不敢回忆过去。
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减轻一点点那噬心的悔恨和罪恶感。
“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为我付出了所有,连命都搭上了我却一无所知。”她声音发颤。
林禾哪里看着女儿如此,心疼地扑过来抱住她。
“晚晴不怪你,是娘的错,怪我当年识人不清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让钦山他……”
林禾拍着女儿的后背,泪如雨下。
“都是我的错才对。”
她终于明白,母亲这些年看着她和陆政然纠缠,心里是何等的煎熬。
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想看着自己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
烛光摇曳,仿佛无声的叹息。
哭了许久,姜晚晴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她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爹,您的养育之恩,女儿这辈子报答不了了。”
“但您的仇,我记下了。”
“所有亏欠我们姜家,害了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姜晚晴对天发誓,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林禾流着泪,抚摸着姜晚晴的头发:“晚晴,你之前过得已经够苦了,我不想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下半辈子又要活在痛苦里。”
“陆政然那个没良心的不疼你,五个孩子也被杨苏苏笼络了去,跟你离了心。你孤零零一个人,婚姻艰难,娘看着心里跟刀割一样。就想着,离他们远远的,咱娘俩在这边,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也好。”
“我以前死活不让你去北京,就是怕你回到那个是非地,怕你卷入林家那些糟污事里,更怕你遇到杨景和和徐知慧他们。”
林禾语气渐渐变得不同,“可这次娘看到你长大了。”
“离婚离得干脆,跟那几个糊涂孩子断亲也断的决绝,你还能靠自己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我才知道,我的晚晴,早就不是那个需要娘护在翅膀底下的小丫头了。”
她看着女儿,眼里有泪,却也有了一丝光,“北京你是非去不可了,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你长大有本事了,我相信就算去了北京,你也能把自己过得很好。”
“说不定还能替你爹,讨回公道!”
“娘,你放心。”
姜晚晴握住林禾粗糙的手,眼神冰冷而坚定,“爹的仇,我一定会报。那些欠了我们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林禾点点头。
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看沈教授人很好,对你也很上心。有他在你身边帮衬着,你去了北京,报仇做事,或许也能更顺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