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快见底的搪瓷缸,心口堵得慌:“这下真的亏大了……咱们姐妹的本钱都快泼没了……”
“别嚎了!”璐璐喘着粗气,扶着几乎透明的铜鼓,“账本是炸了,这地儿也废了……咳!”她话没说完,船身猛地一歪!
不是船在晃!好像是整条河都在抖!
刚才还滚烫的河水,眨眼功夫从下游开始变得像墨汁一样黑,同时还有一股带着铁锈和烂泥味的阴寒气“呼”地扑上来,冻得我牙关直打颤。
就在此时,水面上开始漂来乱七八糟的东西——破烂的藤甲,还有胀得发白、面目全非的尸体,看衣服,目前已经实锤就是乌戈国和秃龙洞的人。
“怎么回事?”我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些人怎么死在这儿了?”
莲花用树枝拨开一具漂过的尸体,脸绷得紧紧的:“不对劲……他们不该出现在这下游……”
更吓人的是,黑漆漆的水底下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有成千上万的人挤在一起哭,听得人心慌。
孟蝶“噌”地站起来,手腕上的白蛇竖得笔直,嘶嘶作响:“是孟获!他把盘蛇谷的阴魂水引来了!他想把咱们全淹死在这葬魂江里!”
她话音刚落,我们船周围的黑水突然“咕嘟咕嘟”冒起大片水泡,无数只泡得腐烂、挂着水草的手猛地伸出水面,疯狂抓挠船帮!
“抓稳!”夏夏暴喝,一斧子劈断几只鬼手,可更多的鬼手像水草一样缠了上来,船被拽得“嘎吱”乱响,眼看就要散架。
“船要漏了!”我死死抱着桅杆,感觉冰凉的河水已经漫过了脚面。
“沉不了!”璐璐把最后几枚铜钱拍进甲板,微弱的金光勉强撑住船,可那些鬼手碰到光,只是缩了一下,更凶猛地抓上来。
莲花声音发沉:“孟获把南中死掉的冤魂都炼进水里了……这是要逼我们上岸的节奏,或者直接弄死我们!我们真的要注意一下”
就在这时,黑水中央猛地鼓起一个大包,“哗啦”一声,一个骑着巨象的庞大影子冒了出来。
那象眼窝里冒着绿火,背上那人披着破烂兽皮,脸上涂得花里胡哨,手里攥着个白骨号角——不是孟获是谁!
他低头瞅着我们,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把号角凑到嘴边。
“呜——呜呜——”
号角声又瘆人又邪门,整个黑水瞬间炸了锅!
不光是人手,无数缺胳膊少腿、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冤魂全从水里钻出来,尖叫声刺得耳朵生疼。
黑水像一只巨大的鬼手,眼看就要把我们连人带船捏碎!
“跟这老蛮子拼了!”夏夏眼睛血红,就要往水里跳。
“别犯傻!下去你就真完蛋了!”莲花拼命拽住她。
我看着缸底那几棵焦黑打卷、一动不动的红豆苗根,心里冰凉。完了,这回真交代了?
就在那鬼手要合拢的刹那——
我眼皮底下一棵焦黑的红豆苗根,突然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一点比火星子还小的金光,颤巍巍地从焦炭似的根须里渗了出来。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缸底那点微弱的金光,大气不敢出。
那光虽然不算太亮,但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鬼哭狼嚎里,简直像根救命稻草!
“璐、璐璐!你看!”我声音都劈了叉,把搪瓷缸往她那边凑。
璐璐本来还在咬牙维持着甲板上那点黯淡的铜钱光,闻声一瞥,眼睛也瞬间亮了:“童心未泯……是那点童心还没散!”
瞬间,璐璐猛地吸了口气,双手虚按向那几乎透明的铜鼓虚影,指尖颤抖着,试图勾动那点微光。可那金光就像风里的残烛,明明灭灭,就是不肯跟着鼓点走。
“不行……太弱了……牵不动!”璐璐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
而在那周围,那由无数冤魂凝聚成的巨大鬼手已经裹挟着刺骨的阴寒,眼看就要拍下来!
夏夏抡着自己的盘古斧砍翻几个爬上岸的水鬼,回头吼道:“没时间了!船要散架了!”
莲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语速快得像打枪:“蝉蝉!别指望璐璐引!你自己来!想着雍闿!想着那些云南的孩子们!想着红豆代表的那点不甘心!把你心里那点‘好斗’劲儿,灌进去!”
我自己来?我哪会呀!
可看着莲花急得发红的眼睛,再看看怀里那点随时会熄灭的金光,我把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闭上眼,拼命去想雍闿那张憋屈的脸,去想那些小孩儿被大人诺言骗得团团转的委屈,去想红豆苗哪怕烧焦了也要从死地里钻出来的那股劲儿……此时,我已经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在“想”上了,感觉脑门子都发烫。
“亮起来……求你了……亮起来啊!”我咬着牙低吼。
突然,我感觉怀里的搪瓷缸轻轻一震!
那点微弱的金光猛地向上一窜,虽然还是不强,却像颗小心脏一样,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带着一种倔强的节奏!
“咚——嗡——”一声
就在这金光跳动的刹那,璐璐身前的童心鼓虚影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亮、更纯粹的鼓鸣!
这鼓声不像之前那样带着法术的力量,反而更像是最原始、最干净的孩童心跳,直接穿透了那些冤魂的哭嚎和孟获的号角声!
奇迹真的发生了!!!!!
鼓声荡开,那即将合拢的巨大鬼手猛地一滞,离我们最近的那些冤魂,脸上扭曲的痛苦表情凝固了一瞬,疯狂抓挠船帮的腐烂手臂也顿住了,眼窝里瞬间闪过一丝茫然。
就连孟获坐下的那头鬼火巨象,也不安地踩了踩蹄子,发出低沉的呜咽。
“果然有用!”夏夏惊喜地大叫。
孟蝶腕上的白蛇也停止了焦躁的游动,瞳孔紧紧盯着那点金光和鼓声的源头
莲花眼神锐利如刀,快速说道:“童心鼓声能暂时唤醒他们被蒙蔽的一点本性!但撑不了多久!孟获本体还在!必须打断他!”
她猛地指向站在鬼火巨象背上,脸色变得惊怒交加的孟获:“阵眼是他手里的白骨号角!那才是操控阴魂水的关键!”
孟获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已经举起白骨号角,再次吹响,号角声变得尖锐而急促,试图强行压制童心鼓声。
水下刚刚平静些许的冤魂们又开始骚动起来,脸上的茫然被更大的痛苦和戾气取代。
“夏夏!用你的盘古斧劈开一条路!靠近他!”莲花下令。
“早等着呢!”夏夏狂笑一声,盘古斧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不是劈水,而是朝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冤魂群猛地一劈!一股无形的气浪分开鬼魂,短暂地清出了一条通道!
“璐璐鼓声别停!蝉蝉护好我们的红豆苗!”莲花拉着我,紧跟在夏夏身后。我们的破船顺着那条短暂的通路,艰难地朝着孟获冲去。
孟获见我们冲来,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猛地将白骨号角对准我们,号角口在幽光凝聚,显然在酝酿更强的一击!
就在这时,孟蝶手腕一抖,腕上的白蛇如同白色闪电般激射而出,却不是射向孟获,而是射向了他脚下那头鬼火巨象的眼窝!
那巨象正被童心鼓声扰得烦躁不安,突然被袭击,吃痛之下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站在象背上的孟获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那凝聚的幽光顿时被打断!
“就趁现在!”莲花大喝。
我福至心灵,想都没想,抱着搪瓷缸就对璐璐喊:“接住!”
璐璐双手虚引,那点跳动挣扎的金光终于彻底脱离了红豆苗根,融入了童心鼓虚影之中。
“咚——!!!!!”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又清澈如同婴孩初啼的鼓声,猛地炸开!
声音过处,漆黑的河水仿佛被投入了光明的巨石,荡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然而那些冤魂被这涟漪扫过,动作彻底僵住,开始缓缓消散,脸上最后残留的,竟是一丝解脱的神情。
孟获手中的白骨号角,“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本人更是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气息,脚下的鬼火巨象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我们,尤其是盯着我怀里已经彻底变得焦黑、再无半点生机的红豆苗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怨恨。
“你们……毁我心血……坏我大计……”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毒怨,“这笔账……没完……”
说完,连同那头即将消散的巨象,猛地向下一沉,融入了漆黑河水深处,再也消失不见了。
随着他的消失,河面上弥漫的阴寒气息开始快速消退,只有漂浮的残破藤甲和少数尚未完全消散的冤魂,证明着刚才的惊险。
我们的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随着平缓的河水轻轻摇晃。
我瘫坐在甲板上,看着搪瓷缸里那几棵已经彻底碳化、轻轻一碰就变成粉末的红豆苗根,心里空落落的。
“本金……这下是真的一点不剩了。”我带着哭腔说。
夏夏一屁股坐我旁边,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汗):“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命保住就不错了!”
璐璐收回黯淡的铜鼓虚影,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那点童心,是它们最后的力量了……值了。”
莲花走到船边,看着恢复平静但依旧荒芜的河岸,叹了口气:“孟获跑了,但现在这梁子真结大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孟蝶没说话,只是默默收回白蛇,警惕地注视着下游方向,
我心中也知道,这南中的烂账,还没完。但看着身边这几个累得东倒西歪却还活着的姐妹们,我吸了吸鼻子,把空缸抱紧了些。
好歹,咱们这把没赔掉性命。至于本金……以后再攒吧!
我抱着彻底空了的搪瓷缸,手指头抹过缸底那层焦黑的粉末,心里跟这河岸一样荒凉。
夏夏说得对,命是保住了,可这点看家的本钱赔得干干净净,下一步可咋整?
“咳……水……”璐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脸色白得吓人,刚才那下子几乎把她掏空了。
我赶紧把水囊递过去,里头就剩个底儿。
莲花蹲在船头,盯着逐渐变清但依旧死气沉沉的河水,眉头拧成了疙瘩:“孟获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轻易罢休。他这次是轻敌,下次……”
她话没说完,孟蝶突然“嘘”了一声,手腕上的白蛇再次昂起头,朝着下游方向吐着信子。我们几个立刻噤声,支棱起耳朵。
除了水流声,隐隐约约的,好像真有别的声音。
不是冤魂哭嚎,也不是号角,倒像是……木头桨板划水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调子古怪的山歌,听着醉醺醺的。
“这鬼地方难道还有别人?”夏夏抓起斧头,勉强站起来,踮脚往远处看。
只见下游拐弯处,慢悠悠荡出来一条……怎么说呢,一条花里胡哨的破船。
船身歪歪扭扭,像是几块破木板随便钉的,挂着的帆布补丁摞补丁,颜色褪得都看不出原样。
船头上坐着个干瘦老头,穿着件油腻腻的宽大袍子,正抱着个酒葫芦,一边划水一边哼唧,摇头晃脑。
他看见我们这条冒烟的破船和船上狼狈的我们,一点不惊讶,反而眯缝着眼,举起酒葫芦晃了晃,扯着嗓子喊:“喂——前面的朋友!遭难啦?要不要搭个便船?老夫这儿有酒,压压惊!”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这种荒郊野岭,刚经过大战,突然冒出个邀酒的老头?怎么看怎么诡异。
莲花压低声音:“小心有诈。南中地界,古怪的人太多。”
那老头见我们没反应,把船划近了些,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反常,滴溜溜在我们身上转,尤其在莲花和孟蝶身上停留得久了点。
“啧啧啧,”他咂咂嘴,灌了口酒,“看你们这船破的,还沾着阴魂水的味儿……碰上孟获那老小子了吧?能从他手底下全须全尾地出来,几位本事不小啊!”
他这话一说,我们心里更警惕了。他知道孟获,还知道阴魂水?
“你是什么人?”夏夏把斧头横在身前,没好气地问。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老夫嘛,就是个跑船的,南来北往,替人送点小东西,混口饭吃。名字早忘了,道上的人给面子,叫一声‘老船头’。”
他目光扫过我们空荡荡的船,最后落在我抱着的空搪瓷缸上,眼神闪了闪:“几位这是……折了本钱?”
莲花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住我:“老先生有话直说。”
老船头又灌了口酒,用袖子抹抹嘴:“直说?好!老夫看几位是能做大事的人,眼下嘛,碰巧知道个能‘回本’的路子,就是有点风险,不知道几位敢不敢接?”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往下三十里,秃龙洞旁边,有个被遗弃的‘蛊市’,听说过没?那是以前各寨子交换蛊虫、秘药的黑市,后来因为斗得太凶,荒废了。可里头,据说还埋着不少好东西,有些甚至是当年诸葛丞相南征时,某些寨子想进献又没敢拿出来的宝贝……”
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钱”的手势:“随便捞着点,就够几位翻本了,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怎么样?老夫的船虽然破,认路。送几位一程,只收一点点引路钱,如何?”
秃龙洞?蛊市?诸葛丞相的宝贝?这话听着像天上掉馅饼,可结合这老头的出现时机,怎么想都觉得是个坑。
夏夏哼了一声:“老头,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有这好事你自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