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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涂上的风像一把钝刀,先割开芦苇,再割开人皮。

此时的白袍小将赤足踩着船板,脚底被龙骨磨得血肉模糊,却一声不吭,

他把那枚狼牙钉含在嘴里——曾经在扬州城的时候甘宁教过他,嘴里有铁,心里就不慌,

而张辽单骑立于十丈外,铁胎弓拉满如圆月,弦上无箭,只有风。

“甘宁的师弟,”他大声的喊,“你师兄当年射我左肋,箭簇带倒钩,拔的时候带出一截肠子。今日我若射你,便不用箭,用风。”

白袍小将吐掉狼牙钉,钉尖扎进船板,嗡嗡作响

“文远将军,”白袍小将笑着,虎牙上还沾着自己的血,“我师兄当年欠你一箭,而我欠你一条命。今日 wind不用箭,用命。”

张辽听后,食指微松,弓弦空放,“砰”一声,风如铁锤砸向白袍小将胸口。

白袍小将没躲,胸口麻衣瞬间撕裂,露出里面那面“甘”字旗——旗面焦黑,却硬生生挡下风刃。

于是,他自然白倒退三步,脚后跟抵住船舷,江水漫过脚踝,冰凉。

“这时第一招。”他喘着粗气,“张将军,该我了。”

但此刻的心跳声混着水声!

白袍小将反手拔剑,水光剑出鞘,剑身竟无刃,只有一层流动的水膜。

横剑于胸,水膜鼓起,映出张辽的脸——那张脸在剑里扭曲,

“师兄说过的,”此时低声,“水能载舟,也能载魂。”

剑尖挑起一滴江水,甩向空中

那滴水在空中拉长,化作一根透明水箭,箭镞却是狼牙钉的形状,

张辽眯眼,黄龙钩镰刀横于马背,刀背轻敲马鞍——三短一长。

暗喝到:副将们,闪开!

水箭破空而来,张辽不避,左肋旧伤处突然迸出一道血线,

血线溅在水箭上,水箭竟被染成红色,去势更疾。

“噗——”

水箭穿透铁甲,钉进张辽左肋,位置与当年甘宁那一箭分毫不差。

张辽闷哼,却笑:“好小子,准头比你师兄当年还阴险。”

此刻的滩涂上,两人之间那道血线像一条红线,把过去和未来缝在一起。

白袍小将单膝跪倒,水光剑插进船板,剑身水膜干涸,露出里面真正的剑刃——竟是一截鱼骨,鱼骨上刻着甘宁的遗言:

“若我死,替我守长江。”

张辽拔掉水箭,箭杆在他掌心化作一滩血水,只剩狼牙钉

自然把狼牙钉系回镰刀空环,抬头望天。

“甘宁小儿,”喃喃说道,“你的师弟竟然比你还疯。”

日头西斜,滩涂上的船桥开始渗水,三十艘小船缓缓下沉

白袍小将站起身,麻衣被风吹得鼓起,

“文远将军,”他喊着,“我师兄的箭,我还了。你的命,我借一半。”

张辽勒马,铁蹄踏碎水影:“借我左肋作甚?”

白袍小将小将指了指自己胸口:“钉在这儿。以后你每杀一人,便替我守一次长江。”

张辽大笑,笑声惊起滩涂上的水鸟,黑压压一片,妥妥的就像当年赤壁的灰。

“成交。”扬着鞭,“但有个条件——”

“说。”

“你必须活下来。”

这时候的合肥城门提前一个时辰落闸,

城头白幡半卷,像一条被撕开的绷带,风一吹,似有满城轻松的味道,

张辽回城的时候,左肋还缠着白袍小将的麻衣,

衣角绣歪的“甘”字,被血洇成一朵黑梅,

这时候副将迎上来,低声问:“张将军,真让那小子进城?”

张辽把狼牙钉往腰带里一别,反问:“你能挡得住一颗想死的人?”

——挡不住,那就收编。

白袍小将蹲在井边,用井水冲脚底的血口子。

水一冲,肉翻白,不禁自然的“嘶”了一声,虎牙咬住嘴唇,

背后,突然有人扔来一只酒壶:“横江春,兑了槐花的,止血。”

听到这话,白袍小将回头,看见个穿皂衣的姑娘,腰里别着打铁锤,耳垂上却晃着翡翠坠子。

姑娘咧嘴一笑:“我叫阿雅,张辽让我监视你,怕你死在合肥。”

“怕我死,还是怕我跑?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怕你死在别人的刀下,脏了合肥的井。”

阿雅蹲下来,手指蘸酒,按在他脚底的裂口上。

酒杀肉,疼得小将浑身一抖,却听见阿雅轻轻哼起《甘宁小调》:

“锦帆过处,无不可渡之江……”

城楼之上,张辽卸下铠甲,赤膊坐在火盆前,

医官捧来针线,慌忙要缝他左肋的伤,

张辽连连摆手,把狼牙钉递给医官:“用这钉当针,麻线穿钉尾,缝三层。”

医官手抖:“将军,钉有倒钩……”

“甘宁当年用倒钩箭射我,我如今用倒钩钉缝自己。”

张辽抬眼,火光映着他半边脸,“不这样,记不住疼。”

医官缝肉,张辽一边还喝着酒,与士兵们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忽然问:“阿雅那丫头,把甘宁师弟安排在哪?”

“城隍庙后巷,井边第三间空屋。”

“空屋?”张辽笑,“那就给他添点东西。”

夜半,白袍小将小将疼醒,一睁眼,看见屋里多了三件东西——

一口乌木箱子,箱盖没锁;

一面铜镜,镜面裂了,裂口被金丝缝成一朵花;

一盏油灯,灯芯是湿的,点不着,却浮着酒香。

于是打开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

这。。。是师兄甘宁的旧战袍,胸口补丁绣着“锦帆游侠”;

一把短刀,刀背刻着“欠士燮一坛横江春”;

一封血书,字迹干涸:

“白袍小兄弟,好好活,替师兄看尽长江水。”

小将把血书贴在胸口,灯芯忽然“噗”地自燃。

火光里,他看见铜镜裂缝中映出甘宁的脸——

那张脸在笑,虎牙上沾着枣泥,像生前一样痞气。

五更鼓响,白幡被风吹得猎猎,

张辽披甲登城,身后跟着阿雅,阿雅手里拎着一只木桶。

桶里装着烧红的炭,炭上插着一排狼牙钉,

而白袍小将赤足走上城头,脚底血痂未干,张辽抬手,阿雅递上一枚烧红的狼牙钉。

“甘宁的师弟,”张辽喊他,“今日起,你叫甘白——甘宁的甘,白袍的白,你看怎么样,也算让别人都知道你和甘兴霸是师兄弟关系”

听着,白袍小将没应声,只伸手接过狼牙钉

钉尖烫得皮肉“滋啦”一声,却攥的很紧,血顺指缝滴在城砖,

张辽又递来第二张东西——一面白幡,幡角用血写了“甘”字。

“挂上去。”张辽指城头最高处,“以后合肥城头,白幡为你降,也为你升。”

白袍小将踩着垛口,赤足攀上旗杆。

风大,吹得他像一面破旗。

当白幡挂上去那一刻,忽然低头,冲张辽喊:

“文远将军,你左肋还疼吗?”

张辽抚着伤,笑:“疼,疼才记得住——你是我借来的肋骨。”

白幡猎猎,像一条不肯结痂的伤。

甘白挂在城头,

忽然想起自己师兄甘宁生前最后一句话:

“锦帆过处,无不可渡之江。”

如今,帆是白幡,江是血江。

而他,既是甘宁的师弟,也是张辽的肋骨。

这一天,天色还没亮透,合肥北门外的护城河像一条冻住的蛇,

甘白赤足坐在垛口,手里攥着那枚刚被炭火烤得发蓝的狼牙钉,钉尖贴着手腕动脉,

阿雅蹲在城墙根,把烧红的炭一块块夹进铁桶,火星溅在她皂衣上,烫出焦黑的洞,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丫头昨夜刚用打铁锤敲碎了一个想翻墙的江东斥候的膝盖,

“甘白将军,”她抬头,声音带着铁屑味儿,“张辽让我给你带句话:辰时整,东门外的粮队要过官道,你若能在三炷香内砍断旗杆、抢回三车糙米,今晚就让你进兵器库挑一把真正神器,比你现在的水光剑还要厉害。”

甘白听后并没回头,只是用钉尖在城砖上刻下一道细痕,

“糙米?糙米什么”他笑着说道,虎牙上还沾着前夜没擦干净的血,“江东鼠辈的命,比糙米贱多了。”

辰时未到,薄雾裹着露水,把官道泡得发胀,

三辆粮车吱呀吱呀地碾过泥辙,车辕上插着“魏”字小旗,旗杆是用新砍的竹子削的,脆得能听见纤维断裂的声音。

押粮的是张辽的副将李绪,一个把“谨慎”二字刻在甲胄里的老兵,右手按着刀,左手攥着一把炒黄豆,每走十步就嚼一粒,仿佛嚼的不是豆子,是自己的命

甘白趴在官道左侧的芦苇荡里,身上披着那件从乌木箱里翻出的旧战袍——“锦帆游侠”四个字被血洇得发黑,

嘴里含着第二枚狼牙钉,钉尾系着一根从阿雅发髻上偷来的红绳

“嘴上有铁,心里不慌。”低声念着,像在给自己招魂。

第一声鸟鸣响起时,甘白终于出发了

像一条从水里跃起的白鲢,三步蹿上第一辆粮车,钉尖划过旗杆,竹纤维炸开的声音比刀割还清脆。

李绪的刀刚拔出一半,甘白已经踩着车辕跃到第二辆粮车上,顺手把炒黄豆撒进他领口——滚烫的豆子顺着甲胄缝隙滚进脊背,烫得老兵一声惨叫。

第二辆粮车的车夫是个十六七岁的娃娃兵,见白影扑来,竟吓得把缰绳一扔,辕马受惊,直直冲向路边的泥潭,

甘白没管他,脚尖一点,借力扑向第三辆粮车——那里坐着一个穿青布短衫的江东细作,怀里抱着一把用草席裹着的短弩。

“等你很久了。”细作冷笑,草席掀开,弩机“咔嗒”一声,

甘白却在这时张嘴,狼牙钉带着红绳激射而出,钉尖穿透细作的手腕,红绳缠住弩机,

弩箭虽然是偏了,但一边却稳稳地钉进粮袋,糙米闻声哗啦啦漏了一地。

甘白落地,钉尖挑起一把糙米,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张辽的糙米,”他冲副将李绪笑,“我替他尝过了,这没下毒。”

到了夜里,兵器库的锁被阿雅用打铁锤砸得稀烂。

甘白赤足跨进门槛,脚底血痂黏在青砖上,撕下一层皮。

库房里堆着三十七把剑、十二杆枪、五张弓,还有一把断成两截的定光剑——据说是周瑜大都督当年留下的。

甘白没看这些,径直走向最角落,那里立着一把用麻布裹着的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绸带上绣着“甘”字。

阿雅跟进来,把油灯举高:“张辽说,这是你师兄当年从江陵水寨里捞出来的,剑名‘饮雪’,劈过东吴的艨艟,也斩过魏军的铁锁。”

甘白解开麻布,剑身果然布满水锈,

忽然想起甘宁临终前那句话:“锦帆过处,无不可渡之江。”

如今帆是白幡,江是血江,而剑,是渡江的骨。

此时张辽早早站在库房外,左肋的伤还没拆线,麻线穿过倒钩钉的孔,每走一步都像有钩子在里面搅。

手里拎着一坛横江春,酒封上贴着“欠士燮一坛”的字条——那是甘宁当年写给交州士燮的借条,如今成了遗物。

“甘白,”他突然,“酒是给你的师兄的,你替他喝,还是替他欠?”

甘白抱着“饮雪”走出来,

“我替他喝,”他说,“也替他欠——欠你一条命,欠长江十年太平。”

张辽把酒坛抛过去,甘白单手接住,拍开封泥,仰头灌了半坛,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剑身,水锈竟慢慢褪去,露出一线银光。

阿雅靠在门框上,忽然哼起《甘宁小调》:“锦帆过处,无不可渡之江……”

张辽抚着左肋,笑:“疼,疼才记得住——你是我借来的肋骨,也是我还给长江的债。”

白幡在城头猎猎作响,

甘白把自己的饮雪剑插在垛口,剑尖指向江东的方向

阿雅把剩下的半坛横江春浇在剑下,酒香混着血腥味,被风吹散

“明日江东会派人来收尸,”张辽低声说,“你准备好了吗?”

甘白没回答,只是用钉尖在剑身上刻下一行小字:

“甘宁的师弟,张辽的肋骨,长江的守门人。”

刻完,把狼牙钉含进嘴里,钉尾的红绳在风里飘,

就在不远处,天光破晓,滩涂上的水鸟再次惊起,黑压压一片,这似乎是当年赤壁的灰烬。

而此时合肥城头,白幡终于降下,又缓缓升起——

这一次,旗杆是铁的,旗面是血的,旗心是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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