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摄政王亲临,还是给他们抓叛国贼的,皇帝自没有不允他进宫的道理。
皇命一路传下去,各处守卫翘首以盼,都等着看大国摄政王的英姿。
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看到一道残影闪过,那速度快的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有人进宫了,往回传信时,时晏已擒着人到了宴上。
无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好似瞬间移动一般。
待他站定,殿中所有人视线皆落到他身上,一身黑袍将人从头遮到尾。
坐在前头的人可见他兜帽下眉锋如刃,凤眸幽深,长睫浓密卷翘,五官如玉雕雪砌般精致。
明明是偏女性的长相,却不觉丝毫女气,反而透着一股凌厉和上位者的威严。
下颌线条流畅,肤色白皙无痕,无一丝岁月痕迹,但身上的矜贵和从容气度能看出是过了而立之年的。
叶桢亦看他。
是时晏。
和她梦里见到的一样。
时晏松开手中人,抬手取下兜帽,朝皇帝拱了拱手,“大渊时晏久闻谢兄圣明,幸会!”
兜帽下竟是一头银丝,皇帝微怔片刻忙道,“时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坐!”
太子提过,这时晏可是叶桢的生父,未来亲家,不可怠慢。
陈伴君在皇帝开口时,便亲自带人去加位置,在叶桢旁边。
时晏颔首,转向叶桢,抬头摸了摸她的头,“乖,随阿爹去坐着,余下的有你阿姐。”
声音低沉浑厚。
叶桢身形一僵。
他自称阿爹,他这是认她了?
他还摸她脑袋了,那种感觉是和师父还有谢霆舟摸她脑袋时不一样的。
具体哪里不一样,叶桢说不上来,只知道她眼眶忽然热的厉害,心里也委屈的厉害。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她好似木头人一般,被时晏牵着在位置上坐下。
满殿的人都看着他们父女,有惊艳时晏容貌的,有羡慕叶桢的。
刚刚时晏的话,他们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人家自称阿爹的,至于叶晚棠人家连瞧都没瞧一眼。
先不说大魏的强大,就说时晏那顺间移动的本事,往后谁敢对叶桢不敬。
人家身后可是有强大依仗的,没看摄政王都亲自牵着叶桢落座吗。
时晏接受到众人视线,抬眸淡淡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唤了句,“无暇。”
时无暇无奈失笑,将地上被挫了筋骨点了哑穴的叶云横往叶晚棠面前提了提,“叶晚棠,可还认得你兄长。”
众人视线这才从时晏和叶桢身上挪开,移到叶云横身上。
叶惊鸿没死时,叶云横几乎每年都会回京城,因他是叶惊鸿带在身边的唯一侄儿,故而不少宴会他都有出席。
这殿中许多人都认得他。
皇帝自然也认得,“叶云横,当年一战究竟怎么回事,你如实招来。”
其实,他活着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
叶云横原是被谢霆舟的人抓到,往京城送的,谁知前几日,时晏突然如鬼魅般出现,从谢霆舟的人手里,劫走了他。
他一落到时晏手上,就被毁了武功,断了筋骨,这几日滴水未沾,被时晏提着腰带瞬移,要多难熬有多难熬,苦胆汁都吐干净了。
眼下到了殿上人还是晕乎乎的,根本开不了口。
时无暇知道自家义父的性子,没弄死叶云横就不错了,不可能给他吃食的。
只得让人给他喂了一杯水,等着他缓过来开口。
叶晚棠则从震惊到愤怒,震惊哥哥居然还活着,愤怒定是哥哥活着的事,暴露了她的身份,才让时无暇设计了她。
都是哥哥连累了她,他做什么要活着,直接跟着叶惊鸿战死不好么?
而相国府里。
黑衣人面露急色,“不好了,相爷,叶云横被抓了。”
他咽了咽口水,“是大魏摄政王时晏亲自抓的。”
得知消息后,他亲自去城门蹲守,时晏的速度诡异的很,他见过最快的轻功都不及他分毫。
根本无法从他手中夺走叶云横。
他只能赶来告知李相,万一,他交代出相国……
李相国这些日子一直称病,今晚的宫宴自然也没出席。
这些日子的不安,在听到黑衣人的话时,达到了顶峰。
他藤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时晏怎么来了?”
前往大魏的人传信来,时晏根本不搭理谢霆舟的人。
那就是不认叶惊鸿母女,眼下怎么就突然过来了,还速度如此之快,他的人都还未到京城。
那时无暇知道吗?
刚这样想,又有人进来将宴席上的事说了。
李恒身形晃了下。
叶晚棠那个蠢货!
她竟会自爆身份,究竟蠢到何种地步才会如此。
这样看,时无暇显然是帮叶桢的,那先前是同他做戏的。
李相眼底涌出焦灼。
几个思量后,他将一块玉佩交给黑衣人,“送进宫,设法让他看到。”
黑衣人看到玉佩,心里稍稍安定些。
玉佩是叶云横儿子的。
当年叶云横佯装假死后,就到了李恒身边为他效力,李恒收买人心,用女人笼络他,眼下,那女人已经为叶云横生下两个孩子。
叶云横对他们娘仨重视的很。
李相国企图用他们娘仨的性命,提醒叶云横别出卖他,也是威胁。
只是,“相爷,霍湛和时无暇那边会不会出卖您?”
相爷可是明说了要与霍湛合作的。
李恒咬了咬后槽牙,“两国虽和谈,但东梧侵略大渊多年,他说的话皇帝未必信。”
何况,他并没留证据给霍湛,口说无凭。
他到底是拥护皇帝上位之人,又爬到相国之位,没有确凿证据,皇帝不会轻易惩治他。
话虽如此,但心里总是不安,又召了一名黑衣人进屋,低声吩咐着。
宫里,叶桢极力让自己自在些,可第一次和生父坐在一起,她很难做到平静。
尤其,他那一头的银丝。
叶桢记得梦里他头发是黑的,这会不会和自己的重生有关?
梦里,那女子也就是自己的曾祖母说过,若献出全部功德,死后将入地狱受万般折磨,下一世,亦会历经千般磨难。
那么他们三人共献,定也各有代价。
还有,谢霆舟的人去寻了他,他当时明明是不承认与母亲关系的,为何会赶来大渊,为何又认了她。
叶桢心头千般思绪时,听得耳边浑厚中带着慈爱的声音响起,“当年我并不知你母亲有孕,亦不知她身份。”
九州大地何其大,想要找一个易容成男子的人,并不容易。
且她离开时,丢下那样一张纸条……
当年,他不慎中药,她解了衣裳替他解药,他才知她竟是女子之身。
事后,她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成年人你情我愿,不必谢,也不必寻我,我对你无意,只不忍大魏没了摄政王才替你解毒。”
那时,他已经对她动了心。
还来不及高兴心仪之人是女子之身,就被那样一句话当头一棒。
年轻气盛之下,他负气不去寻她,但也再看不进别的女子。
后来思念战胜了负气,他开始四处寻她时,才发现对她知之甚少。
直到,谢霆舟的人寻上他。
“并非只有你们寻我,我不知真假,便索性都不接触,秘密过来,先让你阿姐暗地打探。”
他在同叶桢解释。
又道,“后来我看到你母亲的日志……”
她来自几千后的华国,彼时,她的国家正炮火纷飞,她立志投身革命,为救万千百姓而死。
死后穿越到幼年的叶惊鸿身上,那一夜情事,她恢复了记忆,又得知苍狼大肆侵略大渊。
苍狼的无人性掠夺,让她想到了侵略华国的鬼子国,她无法看着大渊面临华国一样的遭遇,无法看着苍狼在大渊生灵涂炭。
“同为军人,我理解你的母亲,报效国家是她深入骨髓的使命。
做了我的妻,便只能留在大魏,留在皇宫后宅,那于她来说生不如死。
但我却不能替你原谅她,虽然她离开时,不知已怀有身孕。”
可事后,她也没有联络他告知他身孕一事,让女儿经历诸多磨难,甚至险些死了。
他倒也明白她的想法,害怕他寻到了她,就会带她回大魏,甚至和她抢孩子,所以不敢透露行踪。
但最总苦的是女儿。
“我亦有责任,没能早些找到你们。”
他的声音很低,却刚好够叶桢听的清楚。
叶桢握紧了手中茶盏。
她的感觉没有错,那晚的确有人进了她的屋,原来是他。
所以,他没有不要她。
“你的头发为何白了?”
时晏微顿,“我亦不知,三月时夜里醒来便白了,不过于身体不碍。”
他在想,女儿是不是关心他的身体。
还是觉得不好看?
毕竟她娘就是个好颜色的,万一女儿随了娘呢。
他有些忐忑,“若你觉得难看的话,我可寻你曾祖母拿点药膏,将它染黑了去。”
他头发变白后,祖母回来过一次,问要不要给他弄黑。
他觉得无所谓。
祖父却吃醋,“他一个万年老光棍又不找媳妇,染那么好看做什么,子孙多了都是债,你放在我身上的精力越来越少了。”
不愿和祖父争宠,这事便不了了之。
叶桢心中巨浪翻过,“记得是哪一日吗?”
三月,是她重生回来的时间。
“三月十五。”
果然,是因为她,三月十五,她重生归来,他白了发。
叶桢吸了吸鼻头。
原来她并非没有父亲,只是在她不知晓的地方,默默为她付出。
时晏察觉她的情绪波动,给她倒了盏温茶。
叶桢想到了关于母亲的梦,问道,“曾祖母她在哪里?”
她是不是能让母亲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