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卿拿着请帖同谢霆舟请假,“李相国邀请,爷不能不去,那日爷就不来东宫了。”
他最近被谢霆舟管的服服帖帖,不敢擅自躲懒。
内心深处,他是不想赴宴的。
李恒那老混账,为了个萧氏,弃了他娘,委屈他外祖母舅舅,他一点都不想认李恒这个外祖父。
但他又不甘心,他娘和外祖母他们受的苦,岂是一场和离就能消弭的。
他得去使点坏。
谢霆舟看赫连卿像个学生一样,老老实实来告假,心里是十分满意的。
外表骄傲不逊的孩子,你对他好一点,他都记在心里,嘴上至今还嚷嚷着不服他的管教,心里却连赴宴都要来告知他一声。
显然是将他当做老师了。
对于他去相国府的心思,谢霆舟看破不说破。
“允了,明日你便好好休息一日,若无相熟之人,担心不好玩,可让宁王陪你一起去。”
赫连卿再聪明,也还只是个孩子,担心他守不住秘密,所以李恒的阴谋并没全部告诉他。
故而赫连卿也只以为李恒是包庇萧氏而已,并不知李恒曾想毁了他,现在还想利用他。
有宁王那大智若愚的看着,李恒想算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霆舟不说,赫连卿也是要拽着自己好朋友一起去的。
不过,他扯着裙子在谢霆舟面前转了转,“请帖来的匆忙,爷明日赴宴的衣裳发饰都还没有,也不知叶桢那里有没有现成的。”
说这话时,眼也不眨地盯着谢霆舟。
都说好男人应该处处为自己女人考虑,他都说要去薅叶桢了,太子若知趣,该为他准备明日的行头了吧?
赫连小王爷觉得自己很久没做新衣裳了,明日那样的大场合,他得闪亮登场。
谢霆舟想起叶桢和他闲聊时,怀疑定远王府管家有刻意引导赫连卿之嫌。
想了想,“这些东宫会准备,保你明日赴宴前能收到。
对了,听闻崔夫人也会去,你既去了,多看顾她一些,蔡婆婆闲来无事,你也带她去见见世面。”
有新衣裳,还有众多熟人相伴,赫连卿一听,欣然同意。
不过提了个新的小小要求,“那日爷想穿粉色。”
管家爷爷说,他肤色白,粉色最衬他。
叶桢曾同谢霆舟描绘过,赫连卿长大后,铠甲里面穿粉色,就是长枪璎珞都配粉绳,不由抽了抽嘴角。
眨眼,到了赴宴这一日。
赫连卿早早起来,穿着粉色寝衣直接去了叶桢的院子。
昨晚离宫时,他催太子他的新衣,太子说还有些收尾,说翌日会直接送到叶桢处。
弄得这样神秘,搞得他很好奇,故而醒来就往叶桢院子跑。
叶桢也起了,已洗漱妥当,指了指托盘,让饮月和扶光伺候赫连卿更衣。
赫连卿忍不住好奇,掀了托盘上遮着的布,顿时瘪了嘴。
不是他要的粉,而是云锦白。
“他说话不算数。”
叶桢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笑道,“这是世间仅有的绸缎,你先试试。”
赫连卿还是要给叶桢面子的,只得不情不愿换了衣裳。
出来时,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太子给他准备的不是寻常女子长裙,而是类似男子长袍,但又做了掐腰和女性化处理。
自腰间往下,云白长裙外配了一层薄纱,薄纱上将孔雀羽毛捻入丝线,织造出翠绿图案,与之搭配的是一副翠绿抹额。
叶桢将人摁坐在椅子上,亲自替小小少年将一半长发高束,一半自然垂落披散在肩头,再带上抹额,镜中顿时出现一个尚且稚嫩但透着英飒之气的少年。
“你是男子,身量骨架较之女子相对要大,而许多女子衣裙需得娇小玲珑才能穿出其中韵味。
且往后你的身量只会越来越高大,怕是很难再寻到合适你穿的女裙,太子便亲自替你精心设计了这套衣裳。
赫连卿,老王爷爱孙心切,盼着你好好长大,但赫连家的男儿都是铁血男儿,他定也期盼你长成祖辈父辈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
叶桢的声音很温柔,弯腰亦看向镜子,“瞧,镜中多俊俏的儿郎,老王爷瞧见了不知多高兴。
不如我替你描幅画像给老王爷送去,如何?”
赫连卿见惯了自己往日花红柳绿,满头珠翠的样子,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清爽的打扮。
竟也觉得有些好看,但他被老管家洗脑了多年,很不确定地道,“祖父真的会喜欢吗?会不会害怕我做男子打扮,忧心被天道窥见,也将我收了去。”
“怎么会?”
叶桢拉他到穿衣镜前,示意他前后看,“你这可不是男子打扮,最多算是女裙往男袍创新,这样行武骑马是不是方便利索多了?
信不信,回头不少京中贵女都得学你。”
赫连卿将信将疑。
叶桢又道,“赫连家替大渊镇守边城,老王爷杀的都是企图侵占我大渊领土的贼寇,行的是保家护国之壮举。
根本无杀戮重造天谴之说,若真有,谁又能比得上开国之战的杀戮重呢。”
知道一下子说太多,孩子也消化不了,叶桢适可而止,给赫连卿画了画像后,让扶光领着他出去等崔易欢等人。
崔易欢和蔡月牙等人,早得了叶桢暗地叮嘱,见到赫连卿纷纷做出惊为天人的样子。
尤其是蔡月牙,闪着大金牙围着赫连卿转了好几圈,“我的天爷啊,你这衣裳穿的跟个小神仙下凡似的,比你往日又俊俏了几分,好看的老婆子都挪不开眼了……”
崔易欢忙附和,赫连卿原本不确定的心,在两人的夸赞声中渐渐迷失自我。
等宁王过来,虽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惊艳太明显,赫连卿彻底相信,他今日这样的打扮,的确比他以往金山银山往身上堆,更适合。
因而心满意足,雄赳赳气昂昂的骑着马,领着一众人往相国府去。
饮月看着一众离开的背影,笑道,“小姐和殿下真好。”
小姐说那衣裳是太子设计的,其实是小姐和太子两人叫了绣娘一起琢磨的,为了一点点扭转赫连卿被带歪的审美,小姐和殿下是当真费了心思的。
叶桢笑,“行了,在你眼里你家小姐就没有不好的。”
她拿出一沓银票,往饮月和扶光手里各塞了些,叮嘱扶光,“穷家富路,别给我省,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饮月。”
今日,扶光和饮月得快马前往江南,将叶云横的奶娘秘密带回京城。
重生和饮月相逢后,叶桢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开,有些不舍,便只能多塞银票,免得他们路上亏待自己。
与叶桢的惆怅不同,那边谢瑾瑶可谓是春风得意。
萧氏脸上的伤还没消退,加之被沈夫人按在地上脱衣的阴影还没彻底消散,她低调了许多,便给了谢瑾瑶出风头的机会。
大房和离出府了,二房苏氏被送走,谢瑾瑶俨然成了相府女主人。
宾客们只听说苏氏愧疚没能为李家留后,自请下堂前往尼姑庵清修,萧氏便坚持要扶正怀了李承海子嗣的妾室为正妻。
这个妾室大家也都是头回见,但带了面纱,大家也瞧不见真容,只听说是萧氏远房侄女,今日见她做女主人姿态,看在李相国的面上,便对她也敬上几分。
毕竟,李承河同李相国断了亲,相国府如今也就明月腹中这点子血脉了。
谢瑾瑶许久没被人捧着了,久远的感觉让她有些飘了。
见到赫连卿一众人过来时,竟摆起舅母的架子,“卿儿来了,你外祖父刚还念叨着你呢,让舅母多给你准备些你爱吃的。
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卿儿尽管同舅母开口,切莫同舅母客气。”
赫连卿仰着脑袋,“我舅母在哪里?不是跟着我外祖母搬出去了么?”
他连李恒都不认,怎么会认这女人。
谢瑾瑶没想到他这么不给自己脸面,但想到相国想亲近赫连卿的心思,若她能和赫连卿打好关系,相爷必定会看重她几分。
便忍住不悦,笑道,“你刚来京城,还不认识我,我是你二舅舅李承海的妻子,便也是你的舅母。”
担心赫连卿再说些难听的话,她忙道,“你外祖父让府中准备了你的院子,这相国府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眼下相爷在前厅,见到你必定十分高兴,卿儿要不先去见见你外祖父?”
她心想着,有孝道压着,这死孩子总不会不去见相爷。
可赫连卿却茫然地看向宁王,“相国府下帖,只说赴宴,没说要胡乱认亲啊。
还有你们这京城流行公公什么都同儿媳交代啊?眼前这位是相国府儿媳吧?我怎么瞧着像是相国妻子一样?”
他这样一说,不少人反应过来,不知谁说了句,“我说怎么有些别扭,原来别扭在这里。”
哪里婆母还在,一个儿媳充当女主人的,先前昭宁郡主在侯府当家,也没处处将忠勇侯挂嘴上的。
便是提到忠勇侯也是尊称父亲,这位口中不是你外祖父,就是相爷,可不就让人误会嘛。
谢瑾瑶之所以那般说话,原本只是先展现李相爷对她的看重,可她做贼心虚,被赫连卿这样一说,脸上就挂不住了。
相国府的管家见状,立即出来打圆场。
赫连卿可是来存心搞事的,哪里能让宴会平静,他故作大方同管家道,“爷不是小气的人,这位夫人胡乱说话,爷不同她计较。
但相国府既邀爷来做客,没得爷精心打扮一番,诚意十足,你这做主人的反倒遮遮掩掩的。”
他看向谢瑾瑶,“爷总得见一见你的真容,才敢进这相府,爷胆小,若连主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宴会爷是不敢赴的。”
谢瑾瑶没想过遮遮掩掩一辈子,她想的是等李相国权倾天下时,自己再露真容,那样就算大家认出她,也不敢对她指指点点。
最不济,也得她在相府彻底站稳脚跟时,谁想赫连卿现在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今日赴宴的权贵们,有几个不认识她的,她不能此时叫人认出来。
谁想,赫连卿好似很没耐心,扯着宁王就往回走,“罢了,这相府一点诚意都没,爷往后再也不来了。”
他不来那怎么行,若坏了相爷的事,自己哪有好果子吃,谢瑾瑶一急,就去拉赫连卿,“卿儿,你等听舅母说……”
她准备唱念做打,先编个毁容的故事将赫连卿糊弄过去,不料,赫连卿反手就朝她脸上面纱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