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监狱。
苏侍郎将脱下的囚服绑在牢房栅栏上,打了个结,再反身将头钻进套结里,打算以此了结性命。
他被查出来的罪名,如何都免不了死罪,与其被当众砍头,不如及时自戕同相国换取好处。
而他也想要个全尸。
可他刚套好,正欲使力往下锁紧脖子时,背后寒芒一闪,囚服松垮掉落。
他猛然转身,便见一黑衣男子冷着脸,持剑站在牢房外。
“你是……”
你是太子近侍羽涅。
话还没说完,黑衣人退开,谢霆舟迈步过来,“这么急着死么?”
苏侍郎跪地行礼,“罪臣苏宽见过殿下。”
谢霆舟没让他起,又问了句,“当真这么想死?还是有人急着让你死?”
苏侍郎心下一沉,殿下是知道了什么,但出口的话却是,“是罪臣无颜苟活。”
谢霆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这一生拢共就两个孩子,大女儿被你的妻子亲手溺死后,她瞒着你将前未婚夫的儿子苏玉成接来,替代你大女儿的位置养在身边。
二女儿苏燕婉被苏玉成蒙骗,对他芳心暗许,苏夫人非但不阻止,反而纵容。
替情敌养了二十多年儿子,亲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出生便被杀,一个还未出阁便被毁。
直到本宫替你闹出来,你才知道真相,你的确没脸活,不过你应是恨极了你的妻子。”
苏侍郎攥紧了拳头。
是,他的确恨极了那个女人,骗了他一辈子,让他绝后,还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但苏家会下狱乃太子所为,太子又会是什么好人,此时出现在这里,说这些话,只怕更是别有图谋,故而他不接话。
便听得谢霆舟继续道,“你可曾想过,苏家内宅的这些事,你不知,你身后那个人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更该恨的应是那人,你满心信任,他却看着你做活王八多年,没有丝毫提点。”
“殿下说笑了,罪臣身后无人。”
苏侍郎拒不承认。
谢霆舟笑了笑,“若我没查错,这些年替苏家看诊的一直是李时苓吧,苏燕婉可有告知苏侍郎,慈善堂开业那日之事?”
那日的事,自然是指苏洛清爆出的那些猛料。
哪里需要苏燕婉告知,权贵间传的沸沸扬扬,苏侍郎自然知道。
谢霆舟又淡淡道,“不瞒苏侍郎,原本本宫还真不知令郎和令千金的恩爱情深。
多亏秦雪嘴上没把门,将诸位后宅秘密当做炫耀筹码,本宫才知,自己险些娶了个不洁的女子。
本宫身为一国储君,苏家竟将个和兄长私通多年的女子,推到本宫面前,本宫气啊。”
他笑了笑,“这一气,自然就得查一查苏家,苏家落得今日下场,可真怨不得本宫,都是李相不做人呐。
他明知东宫娶妻,必定深查,苏燕婉的事,除了你这个糊涂虫不知道,哪里经得起查,可他还是下令让苏燕婉接近本宫,你说他为何要如此?”
苏侍郎心头一惊。
太子竟知道李相。
不可能,他虽追随李相多年,但一直是暗处,连苏家人都不知。
除了这次让苏燕婉进东宫的事,需要苏燕婉配合,他才透露了点,定是他们经不起审讯,招了。
都是些没贪生怕死没用的废物。
但这也不能说明他和李相有什么,苏侍郎故作镇定道,“殿下这是挑拨离间吗?
可惜殿下使错了力,我与李相并无多少来往。”
谢霆舟说的这样明显,苏侍郎很难不懂他的用意。
但他和李相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况,他需要李相替他保住苏家族人。
他自己没能给苏家留下香火,不能再让苏家其余人跟着受死,那样他怎对得起苏家列祖列宗。
还有苏玉成那个野种,李相答应帮他除掉,所以纵然太子说的是真的,李相欺瞒了他,他也不能背叛李相。
“算是吧。”
谢霆舟笑道,“但本宫的离间效果还真不理想,苏侍郎这是至死要为李恒效忠了。
苏侍郎倒是有情有义,相较之下,李恒可不如你,苏家的笑话在暗斋可是传了几日,李恒都没阻止。”
“罪臣不知殿下究竟要做什么,但显然殿下要浪费时间了。”
苏侍郎嘴上说的硬,心里其实已是惊涛骇浪。
太子连李相的暗斋都知道,那可是李相与心腹的秘密基地。
且听太子的意思,似乎他的人还打入了暗斋内部,那李相大业能成吗?
谢霆舟给了他答案,“阴沟鼠辈,痴心不小,谢家的江山岂是他想啃就啃得动的。
苏侍郎既不愿配合,那本宫也懒得费时间了,羽涅,他想死,看着他死。
本宫去找苏玉成聊聊,想来他为了活,定愿意配合本宫指认李相国。”
“不行,那野种必须死。”
苏侍郎满眸愤怒,苏玉成活着就是他的耻辱,更叫他死不瞑目。
可从前他以为苏玉成是亲生的,处处护着他,违法的事从不舍得他沾手,因而这次判决,苏玉成只判了流放。
这才是他愿意揽下一切罪责,不出卖李相的主要原因,苏玉成这些年也混了点名堂,眼下的他根本动不了苏玉成。
他只能依仗李相替他解决了这个耻辱。
可现在太子说他要保苏玉成,苏侍郎怎么甘心。
“他怎么都不知道,根本无从指认。”
谢霆舟不以为意,“证据而已,本宫给他送一些便是,这些年本宫在外头,听多了折子戏,最擅编戏,这点小事难不倒本宫。”
苏侍郎自然不信,否则太子直接找苏玉成便可,何须来找他。
但有一点,太子已经盯上了李相,且了解的不少,而李相对此毫无察觉。
两方对决,一明一暗,暗处的那个显然占了优势。
谢霆舟也知他会想明白,又补充道,“秦家女刺杀父皇,秦家已是满门下狱,秦家钱财充公。
沈夫人今日当众与李相和离,赫连卿亲自带人给外祖母撑腰。”
苏侍郎睁圆了眸,秦家的事他听说过,但今日慈善堂的事,还没传到他这里。
若真是如此,赫连卿还会亲近李相吗?
钱财,兵权都落空,如何成事?
见谢霆舟迈步离开,苏侍郎立即有了定论,“殿下,罪臣要怎么做?”
两相比较,怎么看胜出的都是太子,审时度势是人的本性,苏侍郎觉得真正能庇护苏家,能杀了苏玉成的,是太子。
谢霆舟淡淡回道,“继续死。”
自然这死是做给李恒看的,苏侍郎会被秘密关押,直到众审李恒的那一日。
早在行此计时,他便请叶桢做了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再寻个与苏侍郎身量相似的死刑犯便可瞒过李恒。
所以,在谢霆舟心里,这件事功劳最大的还是叶桢,原本今晚不去侯府,思及此,他还是脚步一拐又去了侯府方向。
他拐得猝不及防,羽涅险些没转过弯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没从屋顶摔下去。
心里吐槽,“这么黏糊,也不怕被未来太子妃嫌弃,没志气!”
半个时辰后。
黑衣人立在李恒面前,“主子,苏侍郎自戕了。”
李恒是个多疑的,问了句,“可确认是他了?”
毕竟大理寺是太子的地盘,而太子对他又生了疑。
黑衣人点头,“我们的人检查过尸体,是他。”
李恒虽多疑,但他有信息差,不知太子将他的老底摸得七七八八。
更不知叶桢还有制人皮面具的本事,听得底下人确认,便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了。
人走后没多久,房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曼妙身段袅袅入内。
李恒躺在床上睨了眼,没理会。
谢瑾瑶娇媚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钻进了他的被窝,不过没敢睡李恒那头。
而是在床尾,抱着李恒的一双脚放在了自己的心窝处。
“明月知错了,都怪明月不谨慎,没有防备,与夫人说话竟被人偷听了去。
害的相爷今日生气,明月给相爷暖脚赔罪。”
其实得知李承河与李恒断亲,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觉得自己果然是天选之人,李承河他们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就是相爷唯一的血脉。
也是因着这个,她今晚才敢大着胆子来李恒的寝卧。
李恒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但懒得拆穿。
他的确需要谢瑾瑶腹中的这个孩子,且被偷听这件事,真要怪,也怪不得谢瑾瑶身上。
那是萧氏的院子。
萧氏无能,被沈氏安插了眼线毫无察觉,今日又在外面丢了那么大的人,李恒对萧氏的那点感情彻底没了。
谢瑾瑶也知李恒怕是厌弃萧氏了,替李恒按揉脚上助眠穴。
“相爷不说话,明月便当相爷原谅了,明月大胆,也想请相爷原因萧夫人,她到底也是为了相爷。”
她这求情没什么真心,不过是在李恒面前讨巧,没有哪个男人不想看见家中和睦的。
尤其李恒今日还因家事丢了那么大脸。
萧氏暂时的确不能死,今日闹了那一出,李恒更得表现的对萧氏是真爱,才能稍稍挽回点自己的名声。
何况,萧氏没了,剩他一个老公公和谢瑾瑶,毕竟他们不清白,万一被人看出端倪,更麻烦。
便顺势应了谢瑾瑶。
谢瑾瑶便以为是母凭子贵,大着胆子爬到李恒这头,“相爷,那明月的扶正宴还办吗?”
怕他反对,谢瑾瑶还加了筹码,“明月已经给崔易欢送了帖子,她也允诺过来赴宴了,说不得能借她之手,对付叶桢呢。”
李恒没想过取消扶正宴。
他这把年纪,还被逼着和离,和离是什么,等同于休夫。
李恒接受不了,从来都只有他弃别人的份,沈氏却敢弃他,只怕不少人在背后笑话他,“办,还要大办。”
他要让沈氏和看笑话的人瞧瞧,离了他沈氏,他李恒也有子嗣,他还要请赫连卿来,拉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