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灵山寺来了个神秘的云游僧人,自称“吞魂罗汉”,能帮人消除执念。小普听说后心生疑虑,特意去前殿观察,只见那僧人肥头大耳,颈间挂着串由骷髅头磨成的佛珠,正唾沫横飞地向香客兜售“魂骨舍利”:“吃了这舍利,前世的罪业一笔勾销,灵魂干干净净投胎去……”
“阿弥陀佛,师父这是何教法?”小普忍不住开口。
吞魂罗汉斜睨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金牙:“小师父没听说过‘灵魂ophagy’?吃掉旧灵魂,才能长出新灵魂,就像蛇蜕皮、蝉脱壳!”他拍拍肚皮,佛珠上的骷髅头发出咔嗒轻响,“你看我,已经吞了三百个执念魂,现在心无挂碍,自在得很!”
香客们听得目瞪口呆,纷纷掏钱购买。小普却想起尸陀林的骷髅、魂巢的幻境,隐隐觉得不对劲——灵魂岂可像食物般吞噬?
他悄悄跟着吞魂罗汉来到后山,只见对方钻进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挂着用活人头发编的门帘,里面传来阵阵低吟,像是有人在哭。
“进来吧,小师父。”吞魂罗汉的声音从洞里传来。
小普握紧佛珠走进洞,眼前景象让他毛骨悚然:洞内墙壁嵌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半透明的人形光影,像被囚禁的萤火虫。吞魂罗汉坐在中央石台上,面前摆着一个青铜鼎,鼎中飘着黑色的烟雾,隐约有哀号声从中传出。
“这是‘怨魂汤’,用执念熬制,大补。”吞魂罗汉舀起一勺汤,光影们立刻发出凄厉的尖叫,“你闻闻,这股子怨气,炖上三天三夜,比尸陀林的腐肉还香!”
小普这才看清,鼎底堆着无数破碎的佛珠、褪色的情书、发霉的官印——都是执念的残骸。
“你这是邪术!”小普后退半步,撞翻了一个玻璃罐。罐子里的光影趁机飞出,扑向吞魂罗汉,却被他身上的骷髅佛珠吸住,化作黑烟钻进他的鼻孔。
吞魂罗汉打了个饱嗝,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邪术?这叫‘以魂治魂’!你看那些香客,吃完我的舍利,连昨晚做的噩梦都忘了,多轻松!”
小普想起鬼市的“遗忘草”,忽然明白:原来吞魂罗汉玩的是“灵魂截肢术”——用暴力手段切除执念,却不管伤口会不会溃烂。他摸出师父给的驱邪符,正要掷出,却见吞魂罗汉突然抱住脑袋惨叫,七窍渗出黑烟,那些被他吞噬的光影竟在他体内造反,化作无数利爪从皮肤下钻出。
“救……救我!”吞魂罗汉跪地求饶,骷髅佛珠纷纷崩裂,光影们趁机逃出,围着小普团团转,像是在求救。
小普慌忙合十,念起《大悲咒》,只见佛珠发出金光,光影们身上的黑气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轮廓——有书生、有少女、有老妇,正是他在魂巢里见过的被困灵魂。
“原来你吞的,都是不肯放下执念的魂。”小普一边念经一边说,“你以为吃掉它们就能解脱,却不知道执念就像牙齿,越拔越疼,越吞越毒。”
吞魂罗汉哭着点头,身上的肥肉开始萎缩,露出皮包骨头的真身,竟和鬼市卖“遗忘草”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光影们围着小普形成光圈,其中一个红衣婴灵轻轻触碰他的指尖:“他说能帮我们报仇……”
小普叹了口气:“报仇就像用火烧别人的房子,最后自己也会被烫伤。你们看——”他指了指洞外的春景,新绿的草芽正从冻土里钻出来,“冬天再长,春天总会来,执念再强,慈悲总能化。”
就在这时,洞顶忽然塌下一块石头,眼看要砸中婴灵,小普本能地扑过去护住她。碎石落下的瞬间,他看见吞魂罗汉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竟用身体挡住了另一块落石。“我……错了……”
他临终前喃喃自语,化作黑烟散去,留下一串破碎的骷髅佛珠,每颗珠子里都嵌着一滴眼泪。
天亮后,小普带着幸存的光影们来到尸陀林,把他们放进师父准备的“度魂灯”里。灯油是用金沙草汁调和的,光影们一接触灯光,就像雪花融入春水,渐渐化作光点,飘向天空。红衣婴灵临走前在小普掌心留下一颗露珠,露珠里映着吞魂罗汉的脸,竟带着释然的微笑。
“他去哪了?”小普问师父。
师父用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圆:“执念太重的魂,会变成‘食魂兽’,在黑暗里互相吞噬。但只要有一念悔悟,就像在兽心里点了盏灯,总能照见出路。”
小普想起吞魂罗汉挡石的瞬间,忽然明白:原来再深的邪念里,也藏着善的种子,就像最黑的夜里,也有星星在闪烁。
午后,小普在井边清洗度魂灯,忽然看见水面倒映出吞魂罗汉的一生:他本是个苦命的孤儿,因被道士骗说“吞魂能长生”,才走上邪路。每吞噬一个灵魂,他就离真正的自己远一步,直到被执念撑破了皮囊。“原来他也是被困在魂巢里的人。”小普轻声说,指尖的露珠落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夜里打坐时,小普观想自己化作一盏度魂灯,灯光照亮了黑暗的山洞,无数食魂兽在光中露出恐惧又渴望的眼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来,别怕,这里有光。”
食魂兽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每触碰一次灯光,身上的利爪就变成花瓣,眼睛里的凶光就变成星光。
“灵魂ophagy的真相,不是弱肉强食,是同病相怜。”小普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抬头望向星空。他忽然觉得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灵魂,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聚成星座,有的独自闪烁,但无论如何,它们都在努力照亮自己的角落,就像他在尸陀林埋下的金沙草,终有一天会开出照亮荒原的花。
次日,小普把破碎的骷髅佛珠埋在灵山脚下,种上了从沙漠带回的转世沙。几场春雨过后,那里竟长出一片奇异的植物,叶片像佛珠般圆润,花色如骷髅眼般猩红,却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师父说这是“忏魂花”,能让路过的灵魂放下屠刀,生出悔意。
望着随风摇曳的忏魂花,小普想起吞魂罗汉临终的悔悟,终于懂得:灵魂的救赎从不是单向的拯救,而是绝望者与慈悲者的互相照亮。就像他救了被困的光影,光影也用血泪教会他:最深的黑暗里,往往藏着最亮的光,而这光的名字,叫做“宽恕”。
此刻,他轻轻抚摸忏魂花的花瓣,忽然明白师父说的“同体大悲”究竟为何——当你把别人的灵魂痛当作自己的痛,把别人的灵魂苦当作自己的苦,就不再有“吞噬”与“被吞噬”,只有“我疼惜你,如同疼惜自己”的慈悲,如同春光照亮冻土,如同清泉滋润荒漠,让每个灵魂都能在爱与宽恕中,重新长出干净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