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复杂的动物。
他总是对温柔有所防备,但看见人生气了不理他,又神思不属的。
小桃花见自家班主面上如覆寒霜地拎着踩了屎的鞋,只着袜子走回他院里。
“那这鞋还要吗?”
楼知秋脚步一顿,显然是才想起来这回事,退回来扔进小桃花另一只手拎的收垃圾的撮箕里:“扔了吧。”
这年月,他们普通人家都是穿布鞋草鞋,这一坨热乎的踩上去了,确实是弄不掉的。
见他背影消失,小桃花立刻拎着撮箕里的狗屎和鞋跑到一边和小伙伴们兴奋地招呼,那八卦的眼神亮得能发光了。
“哎哎哎看见没看见没,今天班主和贺小督军出去一趟魂都丢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嘴没把门,惹人家生气了?”
不怪小桃花这么想,毕竟小桃花印象里,贺小督军从来没给戏园子里众人冷脸,态度一直挺平和的,一看性格就很好。
怎么想她都觉得问题应该不是贺小督军的。
那就是班主的了。
以班主这种别扭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惹人家生气。
霎时间,院子里就围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叽叽喳喳地讨论。
“估计惹得未来夫人不理自己了,急了,可不就恍恍惚惚的嘛!你们看看贺小督军那条件,气跑了咱班主上哪儿找这么好一个?”
楼知秋刚从屋里换了鞋出来,就听个正着,霎时间耳根便红成了一片,如被红霞晕染了半边的天幕鲜艳。
他们不知道真相就胡乱猜测什么呢!
他和贺小督军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别看班主看着比余班主好说话,喜欢给人笑脸,实际上就是客套,我也觉得肯定是班主不会说话,惹人家生气了。”
“班主刚才笑死我了,一脚就把热狗屎踩实了哈哈哈!可惜一双鞋!”
“他刚才还差点把屎鞋子提回屋呢!”
一个皮猴儿笑嘻嘻道:“哎呀小桃花你刚才提醒班主干嘛,你看看他能不能提桌上当菜啊!”
小桃花:“......”
这小子是真损啊!
她就是嘲笑一下班主,他是想让班主吃屎啊!
冷不丁的,楼知秋的嗓音飘出来:“晋南,后院的恭桶还没倒,交给你了,放心,我给你长月钱。”
正好谁也不想干这活。
皮猴儿:“???”
“不要哇班主,我错啦!做人不要这么坏呀!”
他这明显是恼羞成怒了呀!
楼知秋冷笑:“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一窝子没一个不沾点坏水的,就知道看他热闹!
......
阳川一处酒楼雅间门前,一身长袍的余别声进了门。
桌前,一身军装的陆骁正斟酒自酌。
两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阴沉,余别声落座后,也良久无人开口。
半晌,才听见余别声冷笑道:“陆小督军这么大费周折,是有求于人吧。”
这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恐怕是贺小督军难为陆骁了,陆骁才会迂回地从他这儿想办法。
就是不知道楼知秋和贺小督军间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贺小督军为了他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给陆骁面子。
陆骁微微眯眼,眼神凌冽起来,但想到如今的目的,又将厉色敛住:“余班主,我们之间也不必说什么客套话,我只想知道有关曼文的事。”
听见叶曼文的名字,余别声眼睫一颤,藏在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陷进掌心,心间眼底翻涌的有怨有恨,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陆小督军和她甚为般配。”
一人不把人当人,玩弄人心。
一人轻视平民百姓,不调查就擅下定论动手。
陆骁:“......”
总感觉余别声在骂他。
......
一个小时后,余别声迈着一瘸一拐的腿一路回了长春园。
回想起陆骁的道歉,以及说可以请国外的西医给他治腿时一声嗤笑。
他陆小督军哪里是知道错了来道歉,他不过是有所图谋。
“回来了。”院里,楼知秋正坐在石桌前,手边摆放着一个盒子。
余别声一愣:“有事?”
楼知秋将手中的盒子推过去:“这是贺小督军给我的,可以治你的腿。”
余别声刚到门槛边就听见这么一句,一时失神被绊得一个踉跄,差点给楼知秋拜个年。
楼知秋:“......”
余别声一只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就立刻爬起来,神情激动,掌心擦破皮了也没发现:“你到底和贺小督军做了什么交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知道吗?你赶紧把东西还回去,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人家平白无故怎么可能这么帮他?
楼知秋微微叹息一声,对于要帮温柔查探消息一事只字不提:“她真的没有说什么,只说是我帮她忙的酬劳。”
“你没骗我?”
“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余别声一噎,抿着唇瞪了他半晌,那是欲言又止。
他的确不信楼知秋的说辞,经过叶曼文杜少爷之事,他实在难以不怀疑这些权贵的行事作风。
也不知道是楼知秋有事瞒着他,还是......楼家祖上真冒青烟了,人家见色起意还肯在楼知秋身上花钱花心思。
怕就怕就算人家这会儿是认真的,哪天心思变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个叶曼文都能让他爬不起来,甚至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何况贺款款一个有实权的督军?
但余别声也知道楼知秋这人要是心里闷着事儿决定了不说,他也很难问出个名堂。
清风穿堂过,叫人察觉到微微凉爽,心终于静了两分。
良久,余别声才哑声道:“东西我收下,但事儿你得告诉我,否则你就拿回去,我就是瘸一辈子,也不能欠一辈子人情。”
楼知秋忽然笑了一声。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屁股被师傅打开花了都不认错,拉不下脸不肯在人前哭,晚上半夜爬狗洞出去抱着隔壁的狗哭得跟鬼嚎一样,差点把人家解手的更夫吓死。”
余别声面色一黑:“能不能不提这事!”
他这么大个人了!他还是要点脸的!
这宴兰台里一窝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等会儿又爬墙偷听听见了怎么办!
楼知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楼知秋徐徐开口:“我的确答应再替贺小督军办一件事,不过,是与她同行,她一个督军都能亲自前往,你也不必太担心。”
“我是担心你死早了这连个后都没有,到时候宴兰台赖着让我给你摔盆!”
或许真是因为有了事要做,余别声这些日子的精气神日渐好了,现在又会跟以前一样和人抬杠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转眼间余别声的大烟瘾就发作了。
宴兰台里好几个人才把余别声摁住。
“哎呀娘呀,这大烟可真是害人,余班主这发作起来比过年的猪还难摁!”
陈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一会儿抽搐一会儿迷迷糊糊又哭又骂,打着滚乱撞的余别声,背脊都是一阵发凉。
没一阵,余别声又开始发抖。
哆嗦着把嘴唇都咬得血糊糊的。
“给我一口,就一口,求你们,求你们了!让我抽一口,抽完这口我就戒行不行?”
余别声被捆着,居然滚了一圈,就这么趴着也想给人磕头。
他一磕那个方向,戏班子的人就如惊鸟哄散。
“啊呀呀呀,别给我们折寿呀!”
没多久,他就折腾得脸色苍白。
看着那股劲儿过去后脱力瘫着的余别声,宴兰台里的人神色都不太好。
他们也见过别的抽大烟的人,也听过这东西的烂名声,可是这些年这玩意儿依旧在荼毒着槐国人。
“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怎么就不会绝呢?
楼知秋眼神一片阴郁冷沉,想到叶曼文耍了余别声,又颠倒黑白,任陆骁打断余别声的腿,叶家又逼着余别声染上大烟,心间便是一片凉意。
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一张艳丽妩美的脸。
那她呢?
她真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人吗?
——
【ps:开始准备下个位面啦!在想写哪个嘿嘿嘿,可能是前面提过的位面,也可能是别的。武侠都还有两个设定没写,民国也还有一个,电竞还有个fps。还有各种兽世、洪荒、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