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年岁不小了,穿着一身麻灰色、立翻领的对襟上衣,衣有四个贴袋、袖口三粒扣,扣子扣得十分严谨,同色直筒裤,花白的头发向后梳起,身材中等,面上带笑,看着和蔼斯文。
正是与贺长荣有几分交情的那位老郑——郑闯。
“款款侄女,我这儿过来没打扰你正事吧?”
郑闯笑眯眯地落座在院里的小客厅里,端着被送到手中的热茶品了一口。
温柔对对方来意心知肚明:“郑伯伯是为正事来的吧?都是正事,这话就说不着了。”
先前她夜里顺道探访了几位“翻墙的同行”,她的轻功,这些人根本发现不了她,但别人在她眼里就有点大白天穿夜行衣的味道了。
除了探听到了张铁山那边儿的事以外,她也曾瞥见了郑闯的人。
虽说当时郑闯的人已经交代完了事儿,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但是她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人走路有一定的拖脚习惯,到底是巧合还是......还真不好说。
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时局中,任何细节都要放大推敲,谨慎为上。
郑闯眼中掠过一缕暗光,笑容深了深:啧,这丫头片子是不接茬啊。
“要说还是年轻人幽默风趣,长荣老弟可不如侄女儿啊,这么会开玩笑。”
温柔弯唇,笑不达眼底:“天色也不早了,郑伯伯不如直言来意。”
“哎,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做好榜样,怎么的就忘了时间呢,那我就直说了,免得耽误你休息。”
郑闯开口了,不出温柔所料,他也是为了武器药品的事而来。
两人交谈间,温柔要了一个不算低不算很高的数,这让郑闯心间疑问丛生。
这个价位和她提供的武器药品相比,实在让人看不出她是想赚钱的。
就算成本没有那么高,那这技术研究的过程消耗呢?更别说目前为止,她拿出来的技术已经是最先进的了,完全可以往天上叫价。
那如果她不为钱,一点发国难财的意思没有,真这么铁了心御敌......那可就难办了。
说着说着,郑闯就说起了其他督军。
有意无意地把一些立场不坚定的督军提出来,然后目光紧锁在温柔脸上,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温柔自然察觉到了,心中升起警惕。
郑闯似乎在试探什么?
没多久,郑闯话头一转,试探起她对其他各地掌权人和战事的态度,又询问了一些她对待治理各地的理念。
直到郑闯离开后,温柔面上才露出几分冷然。
这个人有问题。
温柔和高立民提起这事,高立民也很震惊。
很快,温柔就往清水省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自然是打给贺长荣的。
听她说了郑闯的事,询问起郑闯这个人,贺长荣皱着眉头,神色也不大好。
“你是怀疑郑闯......郑闯的老子是前朝的业洋总督,前朝倒台以后,他老子就带兵西迁,据地‘为王’了,后来郑闯家里不安生,那年算是避祸来了清水学武......”
说起来,郑闯和贺长荣也算半个同门了。
因为贺长荣所在的武堂有个师叔辈的分出去自立门户了,郑闯拜的师门,就是这位师叔。
“哎......”贺长荣喃喃自语着,眼神复杂,“老郑年轻时候是个很仗义的人。”
难道像郑闯这样的人都逃不脱人心易变这个词吗?
因为避祸来到清水,郑闯早些年自己吃过亏,做人一向很仗义,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有武侠小说里那种侠气。
后来郑闯回了郑家,相隔两地,两人也时常会联系,有时间了,还会小聚两日。
在贺长荣眼中,郑闯只是随着年岁大了,性子沉淀下来,变得稳重平和不少,但是为人依旧如初。
但他自己女儿他清楚,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郑闯身上真有疑点。
“你且多留个心观察观察,如果真有问题......”贺长荣思索了一阵,“工厂我会盯紧一些,你在外边儿也注意安全。
还有你定亲的事咱们毕竟离得远不方便,你自己多费点心,毕竟咱们要人家入赘,这小伙子难免要受些白眼,你也别让人家觉得我们不看重,有什么事儿就找你二表叔帮你看看,人呢,也早点带回来瞧瞧。”
“我知道了,钱的事谈妥了我就起身回清水,知秋会和我一起回来。”
温柔弯了弯唇。
原主的父母性情都很不错,为人也敞亮,所以教出了原主这样的人,明知己方装备差,明知实力悬殊是一场血战,却向死而行去争一份或许她自己根本享不到的太平。
贺款款身上的那种身先士卒的血性和担当,是很多人所不能企及的。
要知道,温柔来之前的清水比其他大部分地区还要穷,要钱没钱,要武器没武器,要药没药,作战服补丁打补丁,出去参战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一双草鞋,顶着斗笠徒步行军上千里。
而敌人有坦克、大炮、飞机......
战死的时候,原主才二十九岁。
......
晌午,阳光正足,如今这天气还是有几分炎热的。
陆骁带着亲卫敲响了小院的门。
门被打开后,一名着灰色军装的年轻人露出个笑容:“是陆小督军啊,您有何事啊?”
如温柔陆骁这样的,老一辈还在世,但已经基本掌权的新一代,大家基本上就默认地叫一句小督军。
“贺小督军可在?”
“哎哟,不巧,我们督军出门了,好似去了宴兰台,您如果要找督军,怕是得她回来,或是到宴兰台去。”
宴兰台?
陆骁眼神一闪,这个名字他记得。
“多谢告知,打扰了。”
片刻后,陆骁出了门。
“走,宴兰台。”
......
“在城里放枪动静太大了,练枪的事儿,等我们到郊外去了再来,你先学这个。”
满树硕果的梨树院子里,温柔正在教楼知秋基本的枪械拆卸组装。
这些东西楼知秋的确没有接触过。
他只曾学过古武,会用冷兵器,这会儿听得很专注,在温柔给她示范两遍之后自己上手拆组,全然没察觉到温柔在一旁悄悄看他。
等他第一次组装完成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意温和的眼睛,刹那间让人想到微风下一汪涟漪微微的清潭,连柳枝扫过的动作都似乎温柔下来了。
楼知秋一顿,心神有一瞬间恍惚:“贺......款款?”
“没有错误的地方,你可以再试试拆卸。”温柔指尖擦过桌沿,心间只想叹气,上一回终于将贺小督军这个称呼进展成了贺款款这个名字,他叫起来都还有些生疏不适应。
她目光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明明心中有人,怎么可能四大皆空呢?她满心都写着想牵,再看看那腰,想抱,还有那双眼睛和脸,想亲,想和他撒娇逗他玩......
忽然好怀念沈挚那一世,他多主动啊!
虽然主动得有点歪门邪道吧,那也比这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