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军校训练场晒得发烫,橡胶跑道泛着淡淡的塑胶味,混着男生们身上的汗水,在风里酿出一股燥热。
陆临舟站在格斗垫上,训练服的袖口早被汗湿,贴在胳膊上。
往日里总是锐利的眼神,此刻却有些发空,目光时不时飘向训练场边的白杨树。
树影晃得厉害,竟让他莫名想起柳湾村的老槐树,想起林穗穗昨晚说的话。
“临舟,准备好了!”孙程烨攥着拳,脚步往前踏了半步,拳风带着劲,直逼他的面门。
按往常,陆临舟早该侧身躲开,顺势扣住对方手腕反制,可今天他却慢了半拍。
直到拳风擦过鼻尖,他才猛地回神,仓促间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差点撞到围栏。
孙程烨愣了一下,收了拳:“老陆,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陆临舟摇摇头,攥了攥拳头,试图把脑子里的混乱压下去:“没事,再来。”
第二回合开始,孙程烨的动作快了些,一个低扫腿过来,紧接着是擒拿的架势。
这是他们练了千百遍的对抗组合,陆临舟闭着眼都能接得住。
他本该借着对方的力道,左手扣住对方小臂,右手顶住肘关节,轻轻一拧就能完成反制。
可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训练服,脑子里突然炸开祠堂的画面。
冰冷的梁柱,浸了盐水的藤条,林穗穗蜷缩在地上的模样……
力道偏了半寸,角度错了几分。
“咔。”
一声轻响像针似的扎进耳朵,右肩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从肩窝窜到脊椎,又顺着胳膊往下爬。
陆临舟闷哼一声,冷汗“唰”地从额角渗出来,顺着下颌线滴在格斗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扶着肩膀往后踉跄了两步,指尖触到肩窝时,疼得指节都在抖。
“老陆!”孙程烨赶紧上前,伸手想扶他:“你没事吧?肩膀怎么了?”
“没事……”陆临舟咬着牙,声音有点发哑,“可能扭到了。”
被扶到医务室时,他的右肩已经肿了起来,连抬都抬不起来。
军医搬来小凳子让他坐下,手指轻轻按在肩窝处,陆临舟疼得身体一僵,指节死死攥着诊床的边缘,泛出青白的印子。
“临舟同志,”军医的声音很沉,一边打开医药箱找纱布,一边严肃地说:“你今天这状态到底怎么回事?格斗场上分神,跟把命递出去有什么区别?刚才要是实战,你这肩膀现在就不是扭伤这么简单了!”
陆临舟垂着眼,没说话。碘酒擦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好像,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
教室。
孙程烨一整个下午,都没见到陆临舟的人。
从来都是好领队的人,居然逃课了。
受伤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应当是不至于因为伤才没来。
这就让孙程烨有点担心了。
孙程烨心里发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决定地往训练场跑。
果然,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格斗垫边缘,左手攥着沙袋,一下下慢而沉地砸着。
“陆临舟!你疯了?!”孙程烨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还有纱布边缘露出的红肿:“你这胳膊刚扭伤,医生说最少得养两周,你现在练什么练?”
陆临舟没停,左手依旧一下下砸着沙袋,沙袋晃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他肩膀微微发麻。
他侧过头,右肩的纱布在光线里泛着白,动作刻意避开受伤的那边,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没事,我没用这边。”
“没事?”孙程烨急了,伸手把他拽开,盯着他的脸。
眼底泛着青黑,眼下的泪痣都透着疲惫,眼神更是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江,没有半分往日的锐利,只剩一片死寂的疲惫。
孙程烨吓了一跳:“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上次格斗训练走神扭了肩,今天又逃课来这折腾自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他顿了顿,心里冒出个不好的念头,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不是嫂子她……跟你闹矛盾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跟兄弟说说,别自己憋着啊!”
“不是她的事。”陆临舟打断他,目光越过孙程烨的肩膀,望向训练场。
早上刚下过雨,风裹着潮气吹过来,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晃。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沉的厉害:“是我的事。我骗了她这么久,不能再继续骗下去了,我得把一切都告诉她。”
“坦白?”孙程烨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刻意避开受伤的右肩:“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坦白好啊!你就直接跟她说你脑子好了,不傻了,不就行了?她要是知道你好了,肯定高兴,哪会怪你!”
陆临舟缓缓摇头,左手从沙袋上垂下来,指尖还沾着沙袋上的细尘。
他转过身,看着孙程烨,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破碎后归于平静的疲惫,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挣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是只说我好了。我要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她。包括我为什么装傻,包括我记起的那些事,还有……我一直以来的欺骗。”
“你说什么?”孙程烨的眼睛瞬间睁大,抓着他胳膊的手都紧了些,声音都变了调:“你要把所有事都告诉她?那你当初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欺骗啊?!现在说,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了你!”
陆临舟看着孙程烨震惊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嗯,包括我的欺骗。所有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想告诉她。”
他转过身,看着孙程烨,眼神里是破碎后的平静:“我可能……会永远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