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观察室。
护士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刚给吴景越拔了手背上的针头,用块叠得方整的纱布按住针孔,叮嘱:“按住五分钟再松,别揉,免得青了。”
说完才端着搪瓷盘,踩着胶鞋“噔噔”走了。
林穗穗站在病床边,看着吴景越苍白的脸。
他靠在床头,背后垫着医院的粗布枕套,眼神比刚才亮了点,却还是透着股没力气的虚。
由于吴景越父母都在,所以即使是林穗穗知道吴景越是为什么病倒,她也没提谢臣非,只顺着话头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好多了。”吴景越声音轻,却尽量说得清楚,目光扫过坐在对面旧木椅上的吴站长,又落回林穗穗身上,“刚才就是没劲儿,缓过来就好了。”
“就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把身子熬虚了。”邱茹月赶紧凑过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我们景越平时身体结实着呢,扛得住风寒,哪会真生病?”
她一边说,一边给吴景越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薄被,眼神里藏着点不想多提的小心思。
邱茹月还是希望吴景越和林穗穗能成,女人肯定是不希望自己找个病秧子的,她不能让吴景越在林穗穗心里是个身体不好的男人。
林穗穗看了眼吴景越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节都透着白。
她想了想,往前挪了半步:“我也没吃晚饭,医院食堂应该还开着,要不我陪你去吃点?下碗清汤面,或者盛碗小米粥,好消化。正好,我也没吃”
吴景越愣了愣,慢慢点头:“好。”
见他答应,林穗穗伸手就想去扶他的胳膊。
吴景越撑着床头的动作有点僵,怕他没力气栽着。
可她的手刚碰到吴景越的病号服袖子,邱茹月就像被烫着似的,猛地伸手拦住她的手腕,指尖都带着劲:“穗穗,要不……还是我来扶吧?景越刚拔了针,又虚弱,现在……”
林穗穗的手顿在半空,心里瞬间明白。
邱茹月是记着上次的事,那天吴景越就是为了送她回筒子楼,才突然跟家里闹着要走,现在哪能再让她带着吴景越走?
吴景越也看出了母亲的防备,他轻轻叹了口气,撑着床头慢慢坐直,声音里带着点自嘲。
“妈,我现在穿着医院的粗布病号服,手背上还压着纱布,站都得慢慢挪,你觉得我还能跑到哪儿去?”
邱茹月的手僵了僵,看着吴景越苍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的防备松了半截。
她转头看向吴站长,老吴坐在椅子上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邱茹月抿了抿唇,终于松开手,语气软了点:“那你们慢点走,食堂人多,别挤着。”
“知道了。”吴景越应了声,林穗穗这才重新扶上他的胳膊,力道放得轻,慢慢帮他挪到床边。
吴站长站起身,叮嘱了句:“吃完早点回来,医生说晚点还要量次血压。”
……
医院食堂没什么花样,水泥地上摆着几排刷了红漆的长条木桌,桌角磨得发亮。
窗口里飘出小米粥的香气,林穗穗端着两个粗瓷碗,一碗小米粥、一碟炒青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在角落的桌子旁坐下,推了一碗粥给吴景越。
吴景越握着温热的碗,指尖先暖了点,才抬头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刚从柳湾村回来。”林穗穗掰了半块馒头递过去,语气自然:“路上火车车厢闷,有点反胃,就直接来医院做检查,正好碰到邱姨在缴费,才知道你病倒了。”
“柳湾村?”吴景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消失的这些天去了哪儿:“难怪陆临舟说找不到你。他找遍了你认识的人,连我家都来了两次,问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
林穗穗捏着馒头的手顿了顿,喉间像卡了点什么,有点发哽:“他……也找你了?”
“嗯,第二次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吴景越搅了搅碗里的粥。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问出口:“你不觉得,他其实还是很在乎你的?”
林穗穗低头咬了口馒头,没什么滋味,苦笑了一下:“在乎有什么用?有些事不是在乎就能解决的,还不如不在乎,省得两边都为难。”
这话像戳中了吴景越的心事,他想起自己和谢臣非的事,也苦笑起来,粥碗在手里转了半圈:“是啊,还不如不在乎。”
“但你不能这么熬着。”林穗穗放下馒头,看向他苍白的脸,语气认真:“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谢医生要是知道你这样,也不会放心的。”
“他都离开省城了,还什么放不放心的。”吴景越搅粥的手停了,眼神暗了暗:“我也想好好吃,就是没胃口。”
只是胃里空空的,却没什么想吃的念头。
“没胃口也得吃。”林穗穗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你要是连饭都吃不下,还怎么去找他?”
“去找他?”吴景越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错愕,像是没反应过来。
“不然呢?”林穗穗看着他,眼神清亮:“你就打算这样闷在屋里、熬坏身体,算放弃了?”
吴景越的喉间动了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是啊,谢臣非只是离开了省城,他还找都没找,怎么就先缴械投降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指尖微微用力:“是啊,我不能放弃。”
“知道就好。”林穗穗弯了弯嘴角,拿起自己的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粥碗:“所以,多吃点。先把身体养回来,才有劲去找他。这碗粥,你得喝完,馒头也得吃半个。”
吴景越看着碗里的粥,又看了眼林穗穗认真的样子,心里的郁结散了点。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竟真的驱散了点空落落的感觉。
……
吃完,两人往回走。
医院走廊没装暖气,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冷意。
林穗穗裹了裹外套,突然拍了下额头:“糟了,我的检查单还在没拿呢,刚才光顾着来看你,忘了取。”
吴景越刚缓过点劲,闻言放慢脚步:“我陪你去拿,正好顺路。”
他现在走得慢,正好能跟她一起绕去护士台。
护士台的玻璃窗后,值班护士正低头写着什么,见他们过来,从抽屉里翻出张叠着的白纸:“林穗穗是吧?检查单在这,医生签过字了。”
林穗穗接过单子,指尖碰到纸边,还没来得及展开,肚子突然一阵发紧,刚才在食堂压下去的反胃感又冒了上来。
“你等我一下,我去趟厕所。”她把检查单往吴景越手里一塞,脚步匆匆地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帮我拿一下,我马上回来。”
吴景越捏着那张薄薄的检查单,站在原地等。
风把单子吹得微微翘边,他下意识地想把边压平,指尖一掀,就瞥见了上面手写的字迹。
吴景越的瞳孔猛地缩了缩:“穗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