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我专门查了一下,你们知道【雾都杀人鬼】的任务在星空座上挂了多少年吗?”
“多少年?”
从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罗兰,突然开口道。
“67年。”
没怎么卖关子,法加尼给出了答案。
“所以,罗布森院长要找的人必然是在67年前就出现过。”
安格回道。
“聪明。”
法加尼仰靠在咖啡色的长椅上。
他要早知道这点,就不需要查看那么多的资料了。
出现于67年前,且一直活跃至今的杀人鬼,唯有微笑。
砰!
双拳狠狠砸在餐桌上,餐盘簌簌而响,香肠以及水煮的豌豆洒落在披着洁白餐布的长条餐桌上。
罗兰猛然站起身,低头垂眸。
“你怎么了,罗兰?没事吧。”
山姆吓了一大跳,但旋即关心道。
“抱歉,我心情不好,。”
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罗兰深吸一口气,表情阴郁的看向对面的白发少年:“法加尼,能将那份名单发给我一份吗?”
“杀人鬼名单?”
“是。”
看着那双被挣扎、痛苦、迷茫和愤怒所填满的蓝眸,法加尼叹了一口气。
这种笨蛋,竟然能是那位杀伐果决、睚眦必报的传奇的血亲?
“发给你了。”
“谢谢。”
“别死了。”
法加尼面露无奈,这笨蛋真要死了,整个米斯特怕是要给罗兰陪葬。
圣芙蕾雅不至于那么暴戾,可对方的舅舅?
厚重的木门被带拢合上。
“罗兰?”
山姆弱弱的喊了一声。
“法加尼,名单也发给我一份。”
“你也要去?”
将暗鸦给他的那份罪犯名单发给安格后,法加尼抬眼道:“小心点,算了,这句话对你有些多余,还有,明天凌晨一点43分,有一名叫路菲儿·娜塔的女孩要年满16周岁了,有空的话,你替我去看看,地址的话,在微笑的资料中。”
在米斯特,目前大约有2800—3000名16岁女孩。
其中,微笑杀人鬼颇具仪式感,所杀的都是恰巧年满16周岁的女孩,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
今天是9月6日,从此刻算起一直到10月份,共有188名女孩即将年满16周岁。
而路菲儿·娜塔,便是即将年满16周岁。
她未必是微笑的下手目标,毕竟,微笑动手的年份也只杀33人,一个月平均不到两人。
所以,他就不去了。
但安格既然外出,那顺道就去看看。
“可以。”
点了点头,安格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外衣。
“啧。”
法加尼看着相继出门的两个同伴,摇了摇头。
有安格跟着罗兰,他也能放心些。
那个笨蛋,本来就温柔,出手不够狠辣,现在情绪上头,实力又受到了大幅度限制,一不小心不是没可能翻车。
“咱们不去吗?”
山姆愕然道。。
“你的作业写完了吗?”法加尼翻了个白眼。
“没……没有。”
“那你想被扣学分?”
“不想。”猛地摇头,山姆也不说话了。
他现在可1点学分都没有了,再被扣,他就成负数了。
……
“东南方向,816米。”
“你继续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左转,迪芬莱公寓403。”
“目标正躺在床上看小说。”
“枕头下,有一把手枪。”
“床边的靴子隔层间,有着一把匕首,床头柜的第三层还藏着第二把手枪。”
站在罗兰的肩膀上,安格接管了安苏的意识,同步传达着他本体用全知之瞳看到的一切。
“谢谢你,安格。”
罗兰沉寂片刻后,道谢道。
“不过,你不用特地让安苏跟着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罗兰点头。
也就不到一个月前,波塔利萨马公国,他、莉莉、安格以及莫劳娜姐姐首次遇见。
“那时候我们三人为了追捕豺狼人,可是经常撞在一起,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我让安苏跟着你,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嗯。”
“还有,有些事别想那么多。”
黑鸦瞥了一眼少年的侧脸,开解道:“圣芙蕾雅有自己的立场,它不是什么救世主,同样你我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没有理由把别人的罪孽一定背负在自己身上。”
在法加尼谈到【雾都杀人鬼】这一任务存在了67年后,罗兰有违常态的发了火。
很显然,罗兰无法理解为什么圣芙蕾雅明明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要能力解决这里的问题,却冷冷的漠视这一切发生。
“你看出来了?”
罗兰神色复杂的涩声道。
“嗯。”
远端的安格脸上浮现出一抹无语,法加尼看出了,他看出了,安苏也看出来了,怕也就山姆什么都没察觉出。
“我只是无法理解,圣芙蕾雅不是想要改变世界吗?为什么连随手就能做的改变,都不愿意去做?”
罗兰的语气中带着些愤懑。
明知这座城市在腐烂,却任由那些女孩成为祭品?
“不愿意?你确定吗?”
安格淡淡道:“一个沉积在星空座上几十年的任务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取消,暗鸦为什么连续几代都一直呆在米斯特,还有我们手上的这份名单,你觉得无法动用炼金道具的暗鸦究竟用了多大的心血才能收集到那么详细精准的情报?”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圣芙蕾雅作为学校的立场或许是混沌中立的,但学校里的人不是。
单单是星空座上的那些任务,他就没看到有一个是诱导学生作恶的。
某种意义上,安格很庆幸自己当初在清泉领没有胡作非为。
否则,他怀疑菲尼克斯甚至有可能会直接弄死他。
契约?
呵呵。
对方越看重他,或许当有一天他走歪时,便会越忌惮他。
他也是在读取了卡琳娜的思维后,才对菲尼克斯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那个浮夸自恋的校长大人,曾经也是个热血少年,这些年里也默默做了许多事,就连两百余年前极乐方庭遭受重创,也是对方出的手。
“好好想想吧,罗兰,但现在,先把注意力放在目标身上。”
……
十余个街区外,安格漫步在浓雾中。
灿金色的三道日轮浮现于紫眸中。
远视+透视+动视。
一座米斯特的动态城市立体模型呈现在记忆图书馆中,根据暗鸦的那份名单,他逐一在地图中标注着红点。
有些红点在高速移动中,有些红点静止于某处。
而三个黑色箭头则分别朝着这些红点的方向移动。
一个是被他引路的罗兰,另外两个是披着黑袍的愤怒化身和贪婪化身。
比起同阶位的外界超凡,诞生于这座地狱中的杀人鬼们,成色不差。
顺手捞几个,挣份外快。
他其实还有更方便的方法,比如把天理魔方中的手下们叫出一部分,分头抓捕。
不过,本就是五天高强度学习后的散心。
做的太绝就没必要了。
……
嘘!
手指比在红唇上,穿着红色睡裙,披着红色大波浪的妖娆女人轻轻合上衣柜,门外的敲门声宛若死神到来的脚步。
她怕吗?
很怕。
但生活在这里,怕也没用,这个道理,从她5岁时,就懂得了,她们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贱民,想要在地狱里挣扎求生,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她以色侍人,出卖身体,赚取微薄的钱,辛辛苦苦把这个蠢笨的赔钱货拉扯长大。
16年的辛苦,还没见到回报。
怎么可能让一个恶鬼,随随便便的就夺走她的至宝?
‘躲好,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红唇翕动,女人隔着缝隙,无声的叮嘱着女孩。
懵懂呆滞的少女将小脸埋在一堆衣物后,轻轻点了点头。
躲好。
像以前那样。
拉开睡裙的衣领,露出诱惑性的黑色胸衣,女人抄起一把匕首,藏于背后。
“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急?那个老女人又给你脸色看了?”
咔嚓!
房门打开。
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平静的打量着眼前娇媚假笑的女人。
“丹特先生?”
倚着门扉,当女人看清面前男人的脸时,脸上挑逗性的笑颜迅速收敛。
“怎么是您?”
讶异的同时,她也忽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藏于背后的匕首不再隐匿。
阿伦·丹特。
治安厅的治安官之一。
尽管只见过几次面,尽管对方是那个从来只关心上城区安稳、尸位素餐的治安厅中的一员,但她知道丹特先生不一样。
这个常见于报纸上的治安厅救世之光,是真的在关心她们这些没有价值的贱民。
眼神中带着柔色,女人连忙拉起了胸前的衣襟,有些后悔刚才隔着门说了那种轻浮的话。
虽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她清楚肮脏的自己配不上丹特先生,可温暖的太阳,总是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
见惯了男人丑恶的她,很难想象自己竟然有一天能会想要去亲近一个男人。
“来看看你们姐妹,最近没遇到什么异常吧?”
瘦削的高个男人站在门前的地垫上。
“多亏了您的提醒,否则我都知不道会有危险。”
女人侧身将阿伦·丹特迎了进来。
“叫我阿伦就行,娜塔。”
阿伦·丹特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治安厅的失职。”
微笑肆虐以来,治安厅不仅没有严查,反而粉饰太平,压下了报纸的相关报道。
从几十年前开始,这个“世界”在表面上永远都是和平与美好。
那些有意见的的遇害者家属,不仅得不到正义的伸张,还会被勒令封口。
“阿伦,野草什么的,到处都有,长得也快,难道你想让你的同事为了那些野草拼命?”
“正义?你太天真了,阿伦,真以为报纸吹捧你几句,你就真成了什么救世之光?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心怀热忱,发誓改变我们的墙内世界,但你改变不了环境,那就要改变自己,抱着那种信念,你会活得很痛苦的。”
“为什么封锁消息?废话,六大财团们或许不在意满城的风言风语,可我们治安厅也要脸啊。”
“我很抱歉,阿伦,你的女儿……”
“阿伦·丹特,注意你的措辞,我理解你死了女儿,但这不是你发疯的理由。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就滚回来继续任职,想不明白,这身衣服你就自己脱下来吧。”
脑海中的记忆浮现开来。
灰暗的楼道中,阿伦·丹特站在阴影中,脸上时而愤怒,时而痛苦,时而怀恋,时而癫狂。
“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呓语道。
……
砰!
砰!
砰!
指节轻叩掉漆的白色门扉。
安格略有些讶异。
在今晚没出来之前时,他就注意到了法加尼的言论上有两个很微妙的点。
99年是其一,涉及到了微笑杀人鬼的身份。
假设微笑始终是一个人 ,那他目前起码也得有百岁以上。
在镇锁尘世的结界中,微笑能不能活到这种岁数?
答案是能。
就像是被他关在天理魔方中的那个666号餐厅的好胚子一样,微笑也有可能成为了超凡者,超凡之力很难外显,可职业特性、极限寿命不会被压制。
而除了自身成为超凡者,奇迹道具、天赋同样有可能让他活那么久。
又或者,微笑并非是在米斯特本土中长大的人。
他有可能和暗鸦、和他们一样,是外界来客。
此外,每33年现世一年的微笑,也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个体,现世了4次的微笑,有可能是父子、师生等继承了同一个身份。
其二是48起案件。
今年现世的微笑,已然犯下了至少48起案件,不符合起曾经充满仪式感的过往。
模仿作案?
又或是这一代的接替者不打算按照前辈的老路?
还是微笑的杀戮欲望得到了提升?
都有可能。
不过此刻,关于为什么今年是48起案件,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双眸穿透了门扉,落在那个被打晕了的的女人身上,落在了那个躲藏在衣柜里宛若鹌鹑般的少女身上,也落在了那个正在朝着门这里走来的阿伦·丹特身上。
前两者不必多言,正是法加尼让他看看的路菲儿·娜塔和其姐姐,另一个,啧,他要没记错的话,似乎是今年第7位死者的父亲——阿伦·丹特。
“还真是模仿作案?”
安格真有点儿佩服法加尼这家伙了。
在法加尼发给他的微笑资料中,阿伦·丹特这位受害者家属,这位本地治安官,被重点标注。
模仿犯。
这是法加尼的判断。
原因有三,一是阿伦·丹特作为治安官,能轻易入手米斯特居民的资料,谁年满16岁,阿伦丹特不难知道。
二是,随着阿伦·丹特的女儿遇害,一个月后,微笑作案的频率开始增加。
三是,在开学前,前往圣芙蕾雅的最后一晚中,他“造访”了治安厅,在停尸间看了当月的五名死者。
虽然尸体都是面带微笑,可其中三具尸体是被毒杀的,和另外两具截然不同,手法……很粗糙。
仅凭以上三点,安格不觉得法加尼的推论合乎逻辑。
然而,照眼前看,法加尼的推断似乎得到了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