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沈家祖祠的沉香尚未散尽,夜空中忽炸开九朵血色烟花——正是家族最高警戒的“九重赤令”。七十二扇雕花木窗同时洞开,窗后露出劲弩寒光,箭镞皆淬着幽蓝毒药。
“好大的阵仗。”陆云袖罗袖轻振,三枚银针钉穿檐角潜藏的机括,“连‘暴雨梨花匣’都请出来了。”
祖祠深处传来苍老笑声:“两个丫头既归宗庙,岂能不试斤两?”太师椅上端坐着位鹤发老妪,手中鸠杖顿地,“老身沈太君,执掌家法六十载——尔等可知私动《药武秘录》,该当何罪?”
鸠杖忽裂,飞出九条金线小蛇,直取二女要害。沈知意真武剑未出鞘,只以剑穗玉珠轻荡,竟将毒蛇尽数收入珠中:“太祖母若想试药,何须用这‘九曲金线蛊’?”
老妪面色骤变:“你竟识得...”
“岂止识得。”陆云袖忽展染血罗袖,“三年前云州分家三十四口暴毙,中的便是此蛊——下毒者袖口还沾着您惯用的紫参粉。”
祠中烛火齐暗,四壁忽现三十六道身影。每人皆与二女有几分相似,为首青年冷笑:“嫡系血脉早已凋零,你们两个外室女也配执掌家业?”
青年忽拍胸膛,心口浮现金乌纹——竟是崔氏秘传的“血脉印证”!慕容迟银针疾射:“小心!他用了‘偷天换日’的蛊术!”
针尖触及金乌纹的刹那,青年突然惨叫。皮肤如蜡融化,露出底下另一张脸——竟是本该镇守漠北的沈家大伯!
“原来如此...”盲眼美妇胡琴骤响,“当年漠北军粮掺毒案,是你嫁祸给崔氏!”
琴音荡处,四周“血脉至亲”纷纷撕下面皮,竟全是沈家暗卫假扮。沈太君鸠杖重击地面:“够了!家族存亡之际,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她忽从袖中甩出血书:“北元铁骑已破居庸关!沈家若再不交出《药武秘录》,明日便是灭族之祸!”
血书尚未落地,东窗忽射入金箭。箭镞钉着蒙古国书,赫然写着:“献秘录者封王,抗命者屠城。”
满室死寂中,西窗又破。九枚少林铜人镖带着信笺飞来:“沈家若降,中原武林共诛之!”
“好个进退两难。”沈知意忽然轻笑,“太祖母莫非忘了——六十年前祖父早与药王谷立誓,沈家永不为奴。”
真武剑终于出鞘,剑尖挑开祖祠牌位暗格。里面滚出颗水晶头骨,颅内刻满密文:“北元国师的头颅,早在洪武年间便成了药王谷藏品。”
陆云袖罗袖翻卷,袖中飞出半块虎符:“您真正的目的,是借北元之力重启‘那个计划’吧?”
虎符与头骨相撞,迸出炫目光芒。光芒中现出地下密室——无数铁笼关着孩童,每人眉心皆点着朱砂!
“长生蛊的实验...”慕容迟药箱炸裂,“你们竟用自家血脉做药人!”
沈太君狂笑震落梁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庶出子弟能为家族献身,是他们的荣耀!”
笑声未绝,笼中孩童齐睁双眼。眸中金芒流转,竟同时开口:“太祖母,您可听过‘蛊反噬主’?”
无数金蚕自孩童七窍涌出,如潮水般扑向老妪。沈家暗卫纷纷倒戈,刀剑尽指主位!
“不可能...”沈太君踉跄后退,“老身明明下了...”
“下了傀儡蛊?”盲眼美妇轻抚胡琴,“可惜您忘了——药王谷最擅长的,便是‘以毒攻毒’。”
胡琴声里,孩童们腕间银铃轻响。铃铛刻着细小的“薛”字——正是四十年前薛慕华布下的后手!
真武剑忽鸣,沈知意挑开地面青砖。砖下埋着铜箱,箱中满是血债账册:“太祖母,这些够换您一杯鸩酒了?”
朝阳破窗而入时,老妪瘫坐在地,怔怔望着账册上亲生儿子的画押。窗外忽传来锦衣卫的号令:“奉旨查抄沈家!抗命者格杀勿论!”
陆云袖忽然俯身拾起鸠杖,轻轻折为两段:“太祖母,您输了。”
杖中滚出颗丹丸,遇风即化青烟。烟散处现出裴旻遗训: “家族兴衰,岂系一人? 血脉相连,莫忘仁心。”
沈家百年基业,终在晨曦中露出它最真实的模样——不过是无数欲望与牺牲垒成的囚笼。而笼中之人,早已分不清执棋者与棋子。
晨曦刺破祖祠窗棂,映亮满地账册血字。沈太君枯指猛攥鸩酒杯,忽仰天厉笑:“好个仁心!尔等可知沈家祖训第一戒——”
杯碎鸩酒溅地,竟蚀出丈许深坑!坑底赫然埋着青铜棺椁,棺盖震处飞出七十二枚血钉,直取二女眉心!
“戒慈!”老妪嘶声如夜枭,“沈家能屹立三百年,靠的就是斩草除根!”
血钉距眉梢三寸骤停。陆云袖罗袖翻卷,袖中银针早结成了“天罗网”,将毒钉尽数兜住:“太祖母忘了,这手‘天女散花’还是您亲手教的。”
沈知意真武剑轻点棺椁,道德经文如锁链缠缚:“原来真正的《药武秘录》残卷,竟藏在祖祠地下。”
棺盖轰然掀飞,露出满箱玉简。简上字迹遇光即活,竟是各派失传绝学的破解之法!慕容迟药箱忽震:“不好!玉简涂了‘牵机引’!”
话未说完,四周沈家子弟突然眼泛赤光,如提线木偶般扑向玉简。盲眼美妇胡琴急抚,琴音却压不住狂乱脚步——这些人早被种下傀儡蛊,见牵机引便发作!
“晚了!”沈太君鸠杖重顿,杖底钻出金蚕王蛊,“老身培育六十年的‘蛊母’,今日便让尔等见识...”
金蚕王振翅尖啸,失控的子弟们骤然自爆!血雾凝成巨掌拍落,掌风尽带各派武功精髓。
“原来如此...”崔曜北斗剑划出寒芒,“您用族人身体养蛊,更窃取他们修习的别派武学!”
巨掌压下刹那,西墙忽破。九名丐帮长老打狗阵突入,掌风直取沈太君:“老毒妇!还我帮主命来!”
东窗同时炸裂,三十六名峨眉弟子剑阵如莲绽放:“沈家窃我派‘清音诀’,该当何罪?”
混战中,金蚕王蛊突然钻回沈太君体内。老妪周身骨骼爆响,竟化作青年模样:“既然瞒不住了...”她指尖迸出剑气,赫然是华山失传的“无双无对”!
“师父?!”盲眼美妇骇然后退,“您不是早已...”
“早被你这逆徒毒杀?”青年狞笑撕开面皮,露出薛慕华师父的脸,“若不是借徒孙身躯重生,岂能看透尔等反心!”
真武剑忽鸣,沈知意挑开其衣襟。心口处蛊虫蠕动,拼出“药人十七号”字样:“原来您才是第一个成功的长生蛊实验体...”
陆云袖罗袖翻出卷医案:“洪武二十三年,薛师祖为救爱徒,以身试蛊失败——档案记载的清清楚楚!”
青年暴怒狂啸,啸声中忽掺孩童啼哭。那些被关的药人孩童竟手牵手结成阵势,齐声诵念《药王经》。经文荡处,蛊虫如雨坠落!
“不可能...”青年肌肤寸裂,“老身明明改了经文...”
“您改的是拓本。”盲眼美妇泪落琴弦,“真本早被师父刻在每个药人血脉中。”
朝阳彻底升起时,青年化作飞灰散去。满室玉简忽生异变,字迹重组为裴旻遗篇: “医者治人,武者治心。 沈氏之罪,罪在忘本。”
锦衣卫冲入祖祠时,只见沈家众人跪伏在地。那杯鸩酒仍在案上流转幽光,映出梁间悬着的百年匾额: “仁心仁术” 第四字早被剑痕劈开,露出底下真正的训诫: “绝情绝性”
沈知意拾起半截匾额,轻轻覆在太君残灰上。檐外忽落急雨,冲刷着百年血债,汇入金陵烟水。
雨幕中,谁家孩童在唱: “沈家巷,九曲长 仁心堂前白骨香 莫问荣枯多少事 且看秦淮月如霜”
急雨敲打着祖祠青瓦,檐角忽传来幼童嬉笑。但见九个药人孩童悬坐梁间,赤足轻晃,腕间银铃叮当作响——正是方才诵经破蛊的那些孩子。
“姊姊们好狠心。”为首女童嘟嘴吹散掌中灰烬,“太祖母养我们这些年,说弃就弃了?”
慕容迟银针骤亮:“小心!他们身上有...”
话未说完,女童忽张口嘶鸣。音波荡处,满地蛊虫尸首竟重聚成血色巨蟒!蟒首睁开七十二只复眼,每只眼皆映出个沈家亡魂。
“以音驭蛊?”盲眼美妇胡琴急抚,“这是苗疆失传的‘万蛊朝凰’!”
蟒尾扫塌半壁祠堂,露出后方密室。其中冰棺林立,每具棺中都躺着与二女面容相似的少女,心口皆插着金针。
“认得她们么?”女童轻笑跳下房梁,“都是你们的替身啊——试药的替身,赴死的替身,承欢膝下的替身...”
陆云袖罗袖忽展,袖中飞出群碧玉蜂直取女童:“装神弄鬼!这根本不是驭蛊术!”
碧玉蜂撞上女童竟纷纷坠地。女童撕开衣衫,心口处嵌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沈太君年轻时的面容!
“好眼力。”镜中人朱唇轻启,“可惜老身早将魂魄寄于‘同心镜’,这些孩子不过是皮囊。”
真武剑骤然嗡鸣,沈知意挑向铜镜。剑尖距镜面三寸忽滞,因那九个孩童已手牵手结阵,眉心朱砂连成血色咒印:“姊姊若要毁镜,须先杀尽我等。”
雨中忽传来佛号。九名少林僧踏雨而来,为首老僧禅杖顿地:“沈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禅杖金光荡处,孩童们齐声哀哭。哭声里掺着沈太君的厉啸:“秃驴多事!当年若不是你们毁我...”
话未说完,东墙轰然倒塌。三十六名蒙古武士弯弓搭箭,箭镞皆系着经幡:“国师有令!迎回圣蛊者封万户侯!”
经幡舞动间,血色巨蟒忽化赤龙,直扑少林僧众。老僧禅杖爆碎,竟露出杖中藏着的武当太极剑!
“原来如此...”沈知意剑尖轻点太极符印,“六十年前三丰真人赠杖,早料到此劫。”
太极图骤亮,将赤龙定在半空。镜中沈太君惨叫:“不可能!武当太极劲怎能...”
“因这根本不是太极劲。”盲眼美妇胡琴重聚,“是药王谷‘以医入武’的化功之法!”
琴音荡处,孩童们腕间银铃尽碎。碎铃中飞出金线,竟将铜镜缠成茧状。镜中魂魄尖啸挣扎,渐被金线勒出裂痕。
“太祖母。”陆云袖忽然轻抚镜面,“您可知这些孩子为何甘愿为容器?”
她罗袖翻出卷画轴——竟是沈太君年轻时教导庶出子弟习字的场景,画角题着:“师恩深重,愿以身报。”
镜裂声如哀弦。沈太君残魂嘶吼:“假仁假义!老身不过...”
话未绝,金光骤敛。铜镜化作齑粉,九个孩童软软倒地。雨中忽现轿影,八名药王谷弟子抬着冰棺而至:“奉谷主令,接引同门归宗。”
棺盖开启,寒气漫出篇经文。正是《药武秘录》终极章: “舍身非孽,执念成魔。 破镜之日,方见真我。”
沈知意拾起片镜屑,映出檐外新晴。百年恩怨终随雨散,唯剩金陵城头药王旗迎风招展。
远处传来更夫吟唱: “沈家巷,月如霜 召见仁心堂上堂 莫问镜中真假事 且看新燕啄春泥”
雨歇云散,祖祠残垣间忽起异香。那九个昏迷孩童周身渗出琥珀色脂膏,遇风凝成九朵并蒂莲,莲心托着枚玉简——正是《药武秘录》遗失的“涅盘篇”。
“原来太祖母以孩童为鼎,炼的是重生秘药。”慕容迟银针试探脂膏,“可惜火候差了三味...”
话音未落,东首残墙后转出个拄拐老翁,拐杖头嵌着药王谷徽记:“差的是仁心、恕道、慈悲三味。”他忽掷拐杖地,杖底钻出嫩绿新芽,“六十年前薛谷主便说过,涅盘篇非药石可成。”
盲眼美妇骤然跪地:“师叔祖?您不是早已...”
“早被沈太君炼成了药渣?”老翁撕开胸前衣襟,露出心口处琉璃罩,“多亏这‘冰魄罩’护住心脉,才苟活至今。”罩中心脏竟呈七彩琉璃色,随药香微微搏动。
西窗忽射入金镖,正钉在琉璃罩上!蒙古武士的狂笑传来:“国师要的‘七窍玲珑心’,果然在此!”
老翁踉跄跌坐,心口迸出霞光。光芒中现出青年沈太君身影,手持金针刺向自己心脉:“师兄,等我炼成涅盘丹,定救你...”
“原来如此...”沈知意真武剑格开后续金镖,“太祖母炼药是为救您?”
镖雨忽止,因那九个孩童已苏醒结阵。每人指尖沁出血珠,血珠在空中汇成丹药形状:“师祖爷爷,该服药了。”
血丹融入琉璃心,老翁周身皱纹尽褪。他忽仰天长啸,啸声震落梁间积尘:“阿绾!你糊涂啊!”尘灰中竟显出血字——正是沈太君临终留书: “师兄: 涅盘丹终是镜花水月。 唯以九子心头血,可续你十年寿数。 欠药王谷的债,我来世再还。”
锦衣卫突然涌入,刀剑尽指老翁:“奉旨擒拿叛国药奴!”诏书展处,赫然盖着药王谷旧印。
盲眼美妇忽将胡琴掷碎,琴腹滚出块铁券:“看好了!这才是洪武亲赐药王谷的丹书铁券!”
铁券遇诏书金光大作,现出隐藏字迹:“沈氏护国有功,特赦三代罪愆。”落款竟是建文帝年号!
“原来...”指挥使绣春刀坠地,“当年靖难之役,沈家保的是建文帝...”
老翁忽将琉璃心掏出掷地:“旧债已清,新时代该由新时代人了结。”心碎处绽出万千药苗,顷刻长满残垣。
孩童们携手吟唱起古老药谣,声中满堂兵器尽化朽木。蒙古武士惨叫退避,因他们盔甲内里早已生满菌丝!
“是‘刹那芳华’...”慕容迟银针轻触菌丝,“传说中能蚀尽天下金铁的奇药。”
雨彻底停了。新月如钩挂檐角,映着满院生机勃勃的毒草奇花。沈知意拾起朵并蒂莲,轻轻簪在陆云袖鬓间:“姊姊,该重整家园了。”
墙外忽传来货郎叫卖: “金陵春,药香沉 九转丹成忘前尘 莫问枯荣多少事 且看新芽破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