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冬日,威严之下潜藏着刺骨的冰冷。
王府庭院里,那些青砖缝隙,将大地深处积蓄的寒气丝丝缕缕地向上蒸腾,侵扰着这方小小的天地。
精雕细琢的窗外,漫天飞絮如扯碎的棉絮般落下,执着地覆盖在窗框上,渐渐堆积成蓬松却又沉重的银白冠冕。
室内,唯一的暖光源自书案上一盏罩着素纱的烛台。
但那跳动的火焰,也显得格外不安分,映照着窗纸上晃动的积雪轮廓,光影在跪坐于蒲团之上的女子身上明明灭灭。
婉汐正襟危坐,蒲团的粗糙质感透过薄薄的棉裙传来丝丝凉意。
摊开在她膝头的,是府邸库房的黄绫册页,密密麻麻的墨字与数字布满纸张。
婉汐冻得有些发红,甚至带着些微刺痛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推动着那串已然浸润了岁月光泽的檀木算珠,发出细碎而单调的声响。
这份核对账目、统管府内开支的差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她这位“嫡福晋”婉汐头上。
那厚实的、用以隔绝外界风寒的棉毡子,猝不及防地被一股猛烈的外力掀起。
一股混杂着尖锐雪屑的刺骨寒意,灌入室内,瞬间冲散了原本尚存的一丝暖意。
携带着一身风雪的凌厉气息,胤祺跨了进来。
他那玄狐皮大氅的厚重毛锋上,此刻还挂着未来得及被室温暖化的晶莹雪粒,随着他步履的震动,簌簌掉落在地。
凛冽的寒气直扑婉汐暴露在衣领外的一截纤细脖颈,激起一阵无可抑制的细微战栗。
他在室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她膝前摊开的册页和她那双仍在移动的手指上。
一丝难以察觉的蹙痕,极其短暂地刻印在了他的眉宇之间。
那本摊开的账册被胤祺几步上前,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径直抽走。
这个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以至于他微温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婉汐冰凉的手背肌肤,那转瞬即逝、如同星火乍现的些许暖意,反而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了周遭的寒意有多深重。
“这冻手的活儿,等等再看吧。”胤祺的声音压得不高。
他似乎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但吐出的字眼却精准地落在婉汐心上,“屋里的炭盆烧的要旺上几倍才好,那样不冻手。”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变得和缓,可若凝神细听,内里的锋芒却让人无法忽视,根根扎人。
“倒教你这位明媒正娶的正经主子,独自在这里熬油点灯,充个账房先生?府上没别的人能使唤了不成?”
婉汐仰起了脸庞,跳跃的烛火在她澄澈的眼眸深处投下碎金般的光点。
对于胤祺递还的账册,她并未伸手去接。
相反,她缓缓地、极其平静地拿过一样东西,她将自己的左手手心摊开。
一枚小巧圆润、表面鎏金的黄铜钥匙,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中央,被她的体温浸润得微微温热。
“您亲赐的对牌钥匙,在妾身手中攥得紧紧的,不曾移易过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