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曾瑶的手在发抖。
她的体温正顺着指缝往我身体里钻，像要把最后一点生机都渡给我。
风卷着荒草扫过脚面，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石碑上，一下比一下响。
\"瑶瑶？\"我低头去碰她的睫毛，沾了水的眼尾泛着青，\"你刚才让我看碑文......最后一行说执念超过意志的胃口，局就破了。\"
她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蜷了蜷，像只濒死的蝴蝶。
我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好疼，这疼让我脑子突然清明起来。
知识洞察眼在眉心发烫，幽蓝光晕漫开时，我看见那些被吞噬的执念不再是零散的光点，而是连成了银线，像根根钢针，全部扎向裂缝深处。
\"原来你在这儿。\"我对着虚空冷笑。
灰雾突然倒卷，裂缝里涌出的不再是黏腻的雾气，而是彻骨的寒意。
我抱着曾瑶后退半步，脚底磕在凸起的碎石上——但我的视线穿透了所有遮蔽，看见虚空中悬浮着一座人形雕像。
它的表面不断翻涌着面孔：有被战火屠城的老妇，有战死沙场的士兵，有被夺了封地的贵族，甚至还有我在矿场救过的那个哭着找娘的小乞儿。
\"你是靠吞噬这些执念活着？\"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惜，我偏偏没有。\"
雕像突然震颤，那些面孔同时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哭嚎。
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怀里的曾瑶猛地抽搐了一下，血契印记烧得发红，在她手腕上烙出个焦黑的圆。
我咬着牙解开衣襟，把她的手按在我心口：\"听着，我心跳还在，你撑住。\"
知识洞察眼的蓝光更盛了。
我想起怀里那卷被我揉皱的现代心理学笔记——是去年在黑市书摊淘来的，当时只觉得有趣，现在却成了救命符。
我颤抖着摸出它，指尖触到纸页时，突然想起曾瑶说过的话：\"公子总爱把奇怪的字写在纸上，说是能治心病。\"
\"治不了心病，治治你这怪物总够。\"我扯断捆笔记的麻线，碎纸片呼啦啦飞进虚空。
知识洞察眼的能力顺着碎片蔓延，那些\"认知行为疗法情绪调节机制\"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雕像翻涌的面孔里。
雕像发出类似金属扭曲的轰鸣。
我看见它表面的面孔开始扭曲，有的突然捂住脑袋，有的瞪大眼睛露出困惑，原本统一的哭嚎声里混进了\"这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吞噬？\"的慌乱。
机会来了。
我早就在核心区域布下的小型魂引在这时发烫。
那是用矿场里最纯的磁石和曾瑶绣的平安符碎片做的，当时她说\"公子总爱捣鼓些奇怪的小玩意儿\"，现在想来，她的针线里还缠着半缕青丝。
我攥紧最后半块符纸，对着虚空大喊：\"爆！\"
第一声炸响像闷雷。
雕像剧烈摇晃，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第二声炸响时，我看见它胸口浮现出个拳头大的黑洞——那是它吞噬执念的核心。
曾瑶在我怀里动了动，血契印记的红光突然暴涨，把我们俩都罩进了暖融融的光里。
\"公子......\"她的声音像游丝，\"心钥......在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她指缝里露着半截碎玉。
那是去年中秋，我们在破庙避雨时，我从瓦砾堆里捡的，当时她说\"这纹路像把钥匙\"，我还笑她\"破玉也当宝\"。
此刻碎玉泛着血光，在她掌心烧出个血洞。
裂缝突然再次撕裂。
我抬头的瞬间，看见曾瑶的身影被红光托着飘了起来。
她的裙角在虚空中翻卷，发间的木簪掉了，长发散开来，遮住半张苍白的脸。
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烧不尽的火。
\"你说过，\"她举起碎玉，声音穿透了所有噪音，\"真正的家，在一起的地方才是。\"
碎玉刺进雕像胸口黑洞的刹那，我听见天崩地裂的响。
雕像表面的面孔同时消散，露出底下暗灰色的石胎。
我抱着魂引冲上去，知识洞察眼的蓝光和曾瑶的血光绞在一起，在石胎上烙出个焦黑的印记。
\"断！\"我和她同时喊。
石胎轰然炸裂。
无数光点从裂缝里涌出来，有金色的、红色的、甚至还有曾瑶去年为我绣的鸳鸯帕上的粉色。
那些光点擦过我脸时，我听见无数声音在说\"谢谢终于自由了回家了\"。
曾瑶摔进我怀里时，我差点没接住。
她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襟，碎玉还攥在她手里，切口处的血珠正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摸着她冰凉的脸，发现她在笑：\"公子，我就知道......你能......\"
\"别说话。\"我把她的头按在我颈窝，\"我们赢了，但这只是开始。\"
天地间突然静了。
裂缝像被风吹散的云，慢慢闭合。
我抬头时，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团光在慢慢聚起来。
那光有点像现代城市的霓虹灯，又有点像矿场里刚凿开的水晶。
\"瑶瑶，\"我吸了吸鼻子，把她抱得更紧，\"你说，那光门后面......会有什么？\"
她的睫毛颤了颤，没回答。
但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又轻轻勾住了我的小指——和小时候在巷子里被人追打时一样，她总爱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别怕，我在\"。
风停了。
月光重新洒在石碑上，赵景刻的\"逆命者，该醒了\"几个字，不知何时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而远处那道光门，正发出温暖的、像家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