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荒谬的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一旦落入心田,便疯狂地滋生蔓延,攫住了连蔓儿全部的心神。
他……并不想她死?
这个猜测太过大胆,近乎痴心妄想,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让她在无边的绝望里,硬生生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那间狭小的厢房,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需要印证!哪怕只是一点点蛛丝马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梳理乱麻一样,拼命回忆着与沈诺每一次接触的细节。
河堤上,他冰冷地攥住她的手腕,警告她“别动”; 他救起王老五后,那看似随意却精准的警告; 他识破骗子,替她家保住粮食; 他甚至……替她找回了那二两碎银,化解了一场家庭风波; 还有昨日黄昏,他拈去她鬓角草叶时,那声轻叹,那句“总是这么不小心”…… 以及刚才,他蹙眉说她“脸色差”,让她“少听闲言碎语”……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她忽略的、或是因为恐惧而曲解的细节,此刻在“他或许并不想我死”这个惊悚的假设下,被重新审视,竟然……真的品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回护之意?
是的,回护。
虽然方式冰冷,甚至带着警告和敲打,但细想起来,他每一次出手,似乎都恰好在她即将陷入更麻烦、甚至可能致命的境地之前。
他像是在……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将她约束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
这个认知让连蔓儿浑身发冷,却又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丝病态的希冀。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并非全无筹码?那场看似毫无胜算的攻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系统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重新建立连接!警告:宿主心率过高!建议平复心情,以免吓跑目标!攻略之道,在于润物细无声!(????)】
连蔓儿直接无视了系统的废话。她此刻需要的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而是一个突破口!一个能验证她疯狂猜想的突破口!
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墙角那个破旧的矮柜上——那里面放着针线笸箩。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里迅速成型。
风险极大。一旦判断失误,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但……赌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她走到矮柜前,拿出笸箩,找到那柄最粗、最钝的裁布剪刀。
冰凉的铁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一小片相对细嫩的皮肤。心跳如雷,手抖得厉害。
闭上眼,心一横,牙一咬!
剪刀并不锋利,钝痛传来,她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一道不算深、但却足够长的血口子赫然出现,鲜血很快涌了出来,顺着小臂往下淌,滴落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却奇异地感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她胡乱用一块干净的布按住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止住血,然后将染血的布和剪刀藏好,拉下衣袖,遮住那圈明显的包扎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脱力般地靠坐在炕沿,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更加苍白,呼吸急促。
她在等。
等一个机会。或者说,在创造一个机会。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连蔓儿算准了沈诺通常从外面回来的时间,端着一盆清水,故意绕到靠近院门的地方,假装要泼水。
她的心跳得飞快,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脚步声由远及近。
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连蔓儿看准时机,在他即将迈入院门的那一刻,脚下猛地一个“踉跄”,手中的木盆脱手飞出——
“哗啦”一声,半盆清水大半泼在了她自己身上,尤其是左臂衣袖,瞬间湿透,紧紧贴在了皮肤上,隐约透出里面包扎的白布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红。
木盆哐当落地,滚到一边。
连蔓儿“惊呼”一声,摔倒在地,显得狼狈不堪。她抬起头,眼中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望向刚刚停住脚步的沈诺,声音带着哭腔和恰到好处的惊慌无措:“沈、沈公子……”
沈诺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湿透的、隐约透出包扎痕迹和血色的左臂衣袖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动作极其细微,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他周身那股一贯的平静无波,似乎瞬间凝滞了。
他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的吓人。
连蔓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她赌对了?还是……弄巧成拙?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终于,沈诺动了。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左臂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平日更低沉了几分:“怎么弄的?”
连蔓儿垂下眼睫,声音细弱,带着颤音,按照早已想好的说辞:“……不小心,被、被柴刀划了一下……”
沈诺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碰触了一下她湿透的衣袖边缘,避开了伤口的位置,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连蔓儿猛地一颤,手臂上的伤口也跟着刺痛起来。
他抬起眼,目光从她的手臂移回到她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她苍白惊慌的脸。
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进她的耳膜:
“是柴刀……”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她的眼睛。
“还是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