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骨撞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那灭顶的恐慌和绝望。
连蔓儿蜷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和冷汗、墙灰混在一起,狼狈又肮脏。
沈诺最后那几句话,那看穿一切却又漫不经心的戏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里碾过。
【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道听途说?】
【十三殿下……连设了三日宴席,与民同乐,盛况空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所以为的线索,所以为的依仗,所以为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被碾得粉碎。他甚至懒得掩饰,直接将她那点可笑的窥探和恐惧摊开在阳光下,告诉她: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你猜到的,一文不值。
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混着那刻骨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她还能怎么办?
讨好?他看穿她的目的,只觉得可笑。 躲避?他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追查?她连门都摸不到,反而彻底暴露了自己。 等死?那“抹杀”的阴影还悬在头顶。
……好像,只剩下那最后一条,她最抗拒、最恐惧的路。
攻略他。
不是系统那种轻浮的“撩汉”,不是她之前笨拙的讨好,而是真正的……去接近那个深渊,去揣测那冰山下的暗流,去搏那万分之一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的机会。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浑身发冷。
可除此之外,她还有选择吗?
连蔓儿慢慢地、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地上撑起身子。腿还是软的,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她看着桌上那卷沈诺留下的邸报副本,像是看着一条盘踞的毒蛇。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那粗糙的纸卷,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猛地将它抓了过来,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粗暴地扯开系绳,将纸卷展开。
目光急切地、甚至是凶狠地在那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搜寻。
关于十三皇子的消息并不多,只在不起眼的角落提了一句“十三皇子府宴饮,圣上赐酒”,轻描淡写,与他口中“盛况空前”相去甚远。
更多的,是些各地官员任免、粮赋征收、边境换防的枯燥公文。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此刻在她眼里,却像是拼图的碎片。
她拼命回忆着之前系统检索时那些一闪而过的碎片信息。
【……朝中……党争……】 【……边境……不稳……】 【……江南……私盐……巨案……牵连……】
邸报上,某位姓王的官员升迁调入京城,而之前碎片信息里,似乎提过江南私盐案牵扯到一位王姓高官? 邸报上提到北方边境增派粮草,而碎片信息里有“边境不稳”…… 邸报上某地税收锐减,理由是“今岁歉收”,而她知道,那里去年风调雨顺……
一条条,一件件,那些枯燥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与她脑中那些残缺的碎片隐隐呼应、勾连!
虽然依旧模糊,依旧无法拼凑出全貌,但她仿佛能感觉到,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邸报字句下,缓缓浮现出狰狞的一角!
而沈诺……他在这张网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关注这些,是随手为之,还是……别有深意?
连蔓儿猛地合上邸报,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虽然只是皮毛,虽然依旧危险,但这不再是完全的黑暗和抓瞎!
她转身,如同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破釜沉舟般狠厉的目光,重新审视这间屋子。
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证据”,而是试图去理解……这个人的习惯,他的思维,他可能留下的、极其隐晦的痕迹。
书桌干净整洁,书本摆放的顺序…… 书架上的书,除了经史子集,那几本地理杂记和农书被翻动的痕迹似乎最多…… 窗台上一尘不染,但靠近床榻的那一侧窗棂,木质颜色似乎比别处稍浅,像是有人经常倚靠…… 甚至空气中那极淡的、冷冽的皂角气味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似无的……药味?很淡,被皂角气牢牢盖住,不仔细根本闻不出来。
每一个细微的发现,都让她的心沉下去一分,却又奇异地升起一股冰冷的斗志。
她不再害怕去看,去发现。
因为她知道,害怕没用。
接下来的几天,连蔓儿变了。
她不再躲闪沈诺的目光。当他看过来时,她会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去。虽然依旧会心跳加速,指尖发冷,但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全然的恐惧和逃避,而是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审视的平静。
她依旧会在他经过时,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但不再是立刻逃开,而是会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他衣摆的褶皱,他步履的节奏,他指尖的习惯性动作。
她甚至开始尝试,在他与村里人交谈时,安静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不再只顾着害怕,而是努力去听那些她曾经觉得枯燥无味的、关于天气、收成、赋税、甚至邻村八卦的对话,试图从里面捕捉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碎片。
【互动值+1